“一个活口都不留吗?”
“留,父亲说过了,至少要留下几个。”
我就躲在床底下。
看着那个紫发的男人,一脚踢死我的弟弟。
亲眼看着,那个蓝发的女人,像摔死小鸡一样,将只是串门过来的发小摔死。
“确认只有这些人吗?”
“还差一个吧?是藏起来了吗?”
他们要来找我了...
“雨冽,乞伏於。父亲叫你们过去。”
“等我搜一遍喔!”
“你们去就是,我来搜。”
“好吧,烟凝,你要搜仔细啦,床底下、衣柜里...嘛,拜拜。”
只剩两条腿了。
我有办法反抗吗?我有办法逃走吗?
“躲好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什么?
“活下去,他要你活下去。”
她在说什么?
“安全了之后,就跑吧,再也别回来,不然,知生逐羽会找到你。”
她走了。
我不知道该感谢,还是该一同地憎恨。
但是,我就是那样听话,听话地逃了。
长安的街头,比往日都要冷。
雨大得将路灯也连成一线。
我没命地跑,跑,跑。
直到在那垃圾堆里,昏倒过去。
“又有一家,被他们灭门了...”
“不是还有活口吗?”
“那不是活口...他们已经被‘生’,做成了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所以,就只有个孩子了吗?”
好温暖。
和家里一样。
那天晚上,家里也是这样温暖,直到...墙壁被那看不见的圆球撞出了完美的圆洞...
啊!
冷风!
好冷!
记忆里的冷风,将我冻醒。
我是从那时起,就患上了畏寒的毛病。
“你醒了?好孩子。”
像妈妈一样温柔的漂亮女人抚摸着我的额头。
她好漂亮,和妈妈一模一样...
“表哥,他醒了。别怕,孩子。”
别怕,孩子。妈妈他,也总这样安慰我...
难道,我已经死了吗?所以,才会和她团聚?
“哎呀,柒儿要喝奶了,我先去了,你来照顾下他。”
妈妈,别走!
我伸出手,却什么也够不到。
“小子,你还记着昨天晚上的事情吗?”
我四下看去,除了那个山一样突兀的中年人外,这就是一间稀松平常的儿童房。
“昨天晚上...”
呃呃...
弟弟倒在了我的眼前,那个男人,只用了一脚,就把我的亲弟弟踩死了...他死前...还在看着床下的我!他再问我!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藏起来?为什么?为什么!
啊!!!
我尖叫不出声,呐喊如鲠在喉,要将我活活憋死。
可是...
“活下去,他要你活下去。”
他是谁?我为什么...一定要活下去?
我...
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我们全家三十二口人,在昨晚,遭到了屠杀。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幸存,但他们说,要留活口。我能记住的只有,雨冽、乞伏於这两个名字...一个蓝色短发的女性,一个紫色长发的男性。还有...一个叫我活下去的,被叫做烟凝的女人。”
我面无表情。
但这一串话,却把那个男人惊讶到说不出话。
“都过来!他是被‘生’控制了吗?怎么会这么冷静?”
屋外还有多少人啊,反正,都在这个男人的呼唤下,闯了进来,团团包围着我。
“生...我昨天,有听到知生逐羽这个名字。”
我仰起头,他们都说,从来没从一个孩子脸上,见过如此平静又毫无光芒的眼神。
“他没被控制...孩子,你受苦了...我叫夏后国安,你喊我叫伯伯就行。”
“我叫李温良...我可以,叫你爸爸吗...我爸爸妈妈,都死了。”
“好孩子,以后,我就是你的爸爸...”
这段仇恨,被他记了二十二年。
而更多的,与他一样沉重的仇恨,一代又一代,百年又百年,交织在了一起。
从五千年开始,直到现在。
从上古的彭祖,到今天的每个人。
“原来是这样啊...”
风里越自责道。
“当初,只有你提过,拒绝收留我这个客人留宿啊。”
那天晚上,风里越顶着那深冬的最后一场雨,伫立在了李家宅外。
知生兄说,李家的夫人,与神农霞是旧相识。
只要抓了她,读了她的心,就能抓到神农霞,和她那襁褓中儿子了。
笃笃。
他敲响了大门。
全家都欢迎这个陌生的来客,只有躲在父亲衣襟后的李温良,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畏惧了起来,仿佛,前世的记忆在作祟一般。
“爸爸,你给他钱,让他去别处住不行吗?”
“行行行,都听你的。”
他劝着父亲,又偷看向风里越,风里越也打量着他。
那无比虚伪的微笑,让他差点尿了裤子。
“哎呀,真不好意思,那个,往东走五分钟,有家民宿。这是伞,还有二百块钱,就不用还了。”
“嗯,是的,是不用还了。您太太,在家吗?”
“她?”他警觉了起来:“不,不在。”
“嗯,雨冽、乞伏,动手。”
李温良,将恐惧隐藏地那样深,他明明每次见到风里越时,都怕到想吐,可他却从未表现出来过一点。
“你是叫李温良吗?好孩子...好孩子,你能知道知生逐羽的真名,真的是,我无法表达对你的感谢...只可惜,我知道风里越的真名,却不知道他究竟长得何种模样...什么?你也见过他?”
自那天起,五千年前在风里越手下幸存下来的彭祖;继承了祖训保护彭祖、追缉风里越的神农一族;以及所有,所有被风里越所戕害过的百姓。
全世界的恨意,都汇集在了一起。
也为抓捕风里越,做出了最完美的计划。
我唯独忍受不了,他以轩辕柒哥哥的身份作假。
李温良犹记着,那天在神农霞的轻拍下,看着那婴儿床上可爱脸蛋的傍晚。
“他叫什么啊?”
“他叫轩辕柒,繁体数字里的柒。”
“我可以叫他弟弟吗?”
“当然了,温良就是他的哥哥啊。”
“温良是哥哥了...”
轩辕柒,明明是我的弟弟啊。
是后来认识的赵之阳、朱诩他们加起来也比不上的弟弟啊。
“神农霞呢?”
那天晚上,夏后爸爸是那样心急如焚,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还是跟着轩辕陆走了。”
“什么?你怎么不看住她?柒儿呢?”
“被她一块带走了...”
“一个十五六的孩子,说带走就带走?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啊!”
那是神农一族五千年来第二次集合。
上一次,还是神农霞怀上了轩辕家血脉的时候。
这是天命。彭祖大人是这样说的。
一切都是那样巧合。
在山外采药的神农霞,怎么就遇到了离家出走做地质学家的轩辕陆?
又怎么相爱在了一起,还怀上了最不该存在的孩子。
那是从他们的祖先神农炎帝开始,所口口相传的禁忌。
神农一族,与轩辕氏,永世不得相见,永远不得通婚。
那原来不是因为仇恨啊。
而是,那个血脉,会引来蛰伏了整段人类史的风里越。
那个孩子已经出世了。
风里越自然会不顾一切去夺走他。
而那片被夷为了盆地的高原,就是那“夺爱之冬”的在场证明。
轩辕陆、神农霞、轩辕柒,全部失踪。
那场集会,并没有什么正经成果。
当然,他们也没有什么能做的,只能让这一切按部就班。
只是...没过多久,姜氏那边,就传来了找到轩辕柒的捷报。
只是...他已经失忆了,就连那轩辕家世代相传的能力,都被一并夺走。
“姜河白,你是在扬子大学当校长吗?”
“是的,彭祖大人。”
“他身边安全吗?”
“并不,我想往他身边派人,却都被那个葛天不悦害死了...”
“是这样吗...不要再直接接触了,不管原因是什么,风里越一定也在监视着他,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你想办法,在风里越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尽量引导着他回到正轨吧。”
“是。”
“等等!”
李温良突然起立,在神农一族十几个大人物面前毫无礼节。
“有什么要说的吗,孩子。”
“我有办法...能一举夺回轩辕柒,甚至...抓住风里越。”
“此话当真?”
“当真...”
自那之后,神农一族,就一直在暗处与风里越的爪牙争斗。
直到,有神秘来信,告诉他们,轩辕越就要带着苏茶柒前往青藏高原。
这才为李温良的计划,点燃了引线。
从神农一族救走苏茶柒开始,风里越,就已经彻底落入陷阱了。
就如李温良所说,夏后国安,也只是诱饵。
真正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他风里越。
“嗯,精彩绝伦,出乎意料,瞠目结舌。”
“别再说你那些傻逼成语了,混蛋!”
李温良伸手去抓,可才经历了死而复生的他,又怎么能够得着不再需要任何隐藏的风里越呢?
“你们就尽管恨我吧,我很喜欢你那句话,猎物和猎手的身份总是在调换,但你们不明白吗?我有这样的实力,却为什么还肯配合你们去演着独角戏?为什么?我又不蠢?因为,我是个好人啊。我不想无端害死任何人,你们都是我的孩子...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们流淌着同样的血液。”
他义愤填膺地驳斥着,可又突然沉静了下来:“唉,我反而是,无债一身轻了。本打算用和平的手段来骗轩辕柒开门,结果,你们非得逼我用诉诸暴力。我明明是最仁慈、最和蔼、最温柔、最善良的人啊。”
风里越不舍得看向了在场的众人:“轩辕越,已经不复存在了,他的人生,很精彩...再见了,轩辕越的亲朋好友。”
说完,他的身体,就那样,如尘般,烟消云散了。
只是,他宣布自己风里越身份的音频,已经传遍了能集会上下每个成员的耳中。
有人恨、有人怒、有人悲。
而最不知所措的,当属是苏茶柒。
彭祖所讲的,与李温良的故事无异,只不过是视角不同。
可这也足以让苏茶柒不知所措了。
他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彭祖他,在讲完这一切后,就变回了痴呆的老人,木讷地玩起了地上的拖鞋。
“你的疑问很多,老夫知道。这些问题你慢慢去想,当务之急,是让你有能与风里越抗衡的本事。走吧,老夫要从头训练你。”
“训练我?要做什么?”
他跟着神农识,走出了宅邸,又走过了漫长的林荫,终于止步在了一片花田之中。
这谷里的气候无比宜人,明明是在山间,却阳光明媚,随便一吸,就是满腔的花香。
好了,要训练什么呢?
啪!
那熟悉的一棍,直接敲向了苏茶柒的脑门。
猝不及防的一击,又打得他抱头蹲地。
“老夫要好好训训你的体能和技巧,等你的身体足够强了,老夫就该把能力继承给你了。”
为什么不先继承给我能力,再训练我呢?
苏茶柒不止一次这样问过。
但得到的答案都是这样:
先得到能力的人,会过分依赖能力带来的身体素质,从而难以掌握更高层次的技巧,再怎么精进,也只能锦上添花。
而先精通了技巧的人,再获得能力,才会是雪中送炭。
“所以,什么时候你能夺过拐杖来,再惦记老夫的能力吧。”
从那之后,苏茶柒的“军训”生活便开始了。
鸡叫的时候,他就要起床,跟着春陇爬山探洞。
天彻底亮了之后,就要被神农识追着打,别说夺棍了,他就连挡都挡不住,再这么下去,头顶就要被打得尖尖的了。
哪怕是晚上,也得听他讲那些老生常谈的过往故事。
“你对风里越有恨意吗?”
神农识问。
“我…说不出来。”
苏茶柒放下碗筷,轩辕越的面貌清晰可见,但他心里,却怎么也提不起所谓的仇恨。
“也不怪你,被知生逐羽夺取了记忆,忘记了亲情,没有恨意才正常。”
“爸爸妈妈还会活着吗…”
“你妈妈还活着,如果她死了的话,我的能力就会有波动。”
“那爸爸呢?”
“哼,那不关老夫的事。如果不是他,怎么会捅出这样的篓子!”
“您很讨厌他吗?”
神农识没有回答,他已经吃饱了。
“外面怎么样了…轩辕越…风里越说过,要袭击夏后将军。”
“已经结束了,风里越败了,但他总有一天会回来,只要你还活着,他就一定会回来。有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十年后、五十年后。”
“难道我要在这里待上好几年吗?我想回去了,有人还在等我。”
“你不能出去,这儿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如果没有能与他抗衡的力量,那就是送命。”
碗里米饭还剩一半,可他却怎么也提不起胃口来了。
灵云、狐哥、苌青,你们都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