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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沉,更深人静。

皇贵妃今日心绪起伏不宁,加之连日来亲自照看公主,常常夜寝早起,操劳不已,以至在晚间忽然乏力晕厥,不省人事。

皇上匆匆来见,问过太医,是需要平心静气,安心修养一段时日为好。恰巧昭贵妃放心不下,这时候来了翊坤宫照看永明。皇上与她话聊片刻,知道她身子已经无虞了,思索几息后,便吩咐她这段时间就受受累,帮着照看皇贵妃与永明公主,不要出了差池才好。

已过子夜了,万籁无声。

殿中留有几盏烛光,照亮昏黄朦胧一片。

床侧,唯有一道清淡身影守着。

床上阖目安睡的人,露出一截雪白纤细脖颈,藏于薄被下的身段,只着了贴身亵衣。是余莺儿一件一件为她脱净。

先是眼睫的轻轻颤动,鸦羽欲飞。再是掌中指尖的一点点细微动静。

沉睡了许久,她要醒了。

余莺儿眼里盈起淡淡笑意,从容平和,无一丝惶恐。娘娘失去意识躺在这的模样,像一幅沉静的画卷,无言的美丽在静悄悄地开。

“嗯......”

年世兰逐渐苏醒,她感到疲倦,嘴里溢出一声难受的闷哼,再缓缓睁眼。

入目,是余莺儿熟悉的面容与笑,安宁席卷于心。

“我怎么睡着了。”她还未曾反应过来,皱了皱眉头,“好累。”

她见余莺儿不说话,有些奇怪,想撑起身子坐,从她掌间抽回的手却毫无征兆软倒在被子上。

她动了动手,想抬起,不过越了两指的距离,竟失力跌回床榻之上。

她没有力气了。

心似乎静了一瞬,而后,猛然跳起,寒意顺着脊背一寸寸爬上。

“你对我做了什么?!”是她惊怒交加,又夹杂着害怕的质问。

向来骄慢的眼里充溢着对未知和失势的无措,而余下那点威慑怒意,不过是被困后恐惧的虚张声势。

这双眼很好看。即便是狠意瞪人,也像是勾人。

余莺儿顺心而为,指腹抚上她的眼尾,又轻而易举拢住她的手玩弄,含笑回她:“不就是你,想对我做的那样。”

年世兰神色一变,有些心思被戳破的不堪,再是无边的恼怒挫败,她咬牙切齿,狠狠盯着余莺儿,“你对我下药。”

她还想挣扎,几度想起身,却只能像落在细密网里无处可逃的蝴蝶一般,一点点认清身为鱼肉,任人宰割的处境。

“嗯。”余莺儿坦然承认,执起她的手再指尖落下一吻,又说,“可莺儿都是为你考虑,你怎么能与我生气呢。”

“之前是莺儿想错了。你看,欢宜香一事,皇上如此关心你,生怕你知晓秘密,又怎么会没有心思对你,只怕是日日前来陪伴,看你是否起疑。都是我不好,一早谋划时便算错了。可,我也要尽力弥补才是。”

“看,如今,你病了,他又怎会来寻你呢。要是一辈子都病了。”余莺儿无害笑笑,“我难道,不是在帮娘娘,以绝后患。”

年世兰险些再度晕过去,她闭了闭眼,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她现在是知道了,这个人就是如此阴险狡诈,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故意戏弄自己,如今她一时不慎,无知无觉成了她的掌中之物。

“你早就知道我在想什么,提议算计皇后,再顺势算计我。”年世兰无法遏制住怒火,“这才是你的一石二鸟。”

“哪有。我人不聪敏,偶尔想错了不是很惯常,这不过是我的稍加弥补。”余莺儿面上还是那般平和,她说,“我答应你,不叫你侍寝,怎么能食言。”

“究竟是我不想侍寝,还是你见不得我侍寝?!”年世兰几乎是怒吼出来的,“你呢,那你呢!你凭什么与我在这惺惺作态!”

余莺儿不再与她玩什么温情游戏,她脸上的面具像是一瞬碎裂,露出狰狞的本性。

她猛力扣住年世兰的下颌,强迫她抬头,眼神幽深可怖,声音凝结了刺骨寒意,“你说呢。侍寝?你每日雌伏于我身下,才是你年世兰应该做的事。”

这个岌岌可危的话题,她们从来有意回避,不曾撕开一次口子去争论。只因这是两人心底都无法不去在意的伤口与无奈。

年世兰强忍着被她言语刺伤的痛,眼里却不争气流出了泪,她嘶吼着说:“那你去杀了他啊!你没有本事,就要来迁怒我,你就是一个没用的东西!”

“是,我没用。”余莺儿手下越发用力,“我看着你年家满门去死,才是我该做的事。”

年世兰怔住了,“什么......”

“你以为你哥哥现在还活着,是为什么。”余莺儿收回手,放开她。

她从来没有对她动过怒,今日是的确是她心绪不好。

知道年世兰与他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一回事。她没有办法忍耐。

“你说清楚,我哥哥,我哥哥怎么了。”年世兰顾不上其他,她几乎是恳求地看着余莺儿,眼里的泪一点点滑落。

余莺儿理智似乎才恢复,她深深呼吸,去抹掉她的眼泪。

“乖乖待着。年家的事,我会帮你。”

她动作温柔,却又面无表情,像是无声的威胁,仿佛她若是反抗,年家随时将会覆灭。

哥哥......她不是没有预感,年家的危险。

她威胁自己。

年世兰眼里一点点失去光彩,侧过头,不再问。

余莺儿霍然起身离开。

她走了。

年世兰不受控制地转头,看见那一个背影,痴痴在哭,眼泪委屈而落。

“嘭!”

是余莺儿将茶盏狠狠砸向地面的声音。

她回到永和宫,阴沉着一张脸,十分骇人。苏木一言不敢劝。

余莺儿在想年世兰受伤的眼。

是,她做不到,做不到现在就杀了皇帝。

做不到现在就让年世兰永远不去侍寝。

她不是没有法子,只是若要最快,便是欢宜香。

欢宜香的真相如若真正披露,年世兰与皇帝撕破虚伪温情,是能避免侍寝。可同样,年世兰永远当不了皇后。皇帝不会让一个对自己充满怨恨,再无情意的女人为后,即便他心中有愧。

年世兰怎么会甘愿只做太妃,她早不如以往那样心性。即便相爱,年世兰也想要永远有和她抗衡的资本,她们差了九岁,年世兰曾不止一次担忧。她会害怕,她想要自己不会是被人随意抛下的存在。

若往后,一个是太后,一个只是太妃。强弱悬殊,她怕她爱意不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如何不懂年世兰所想。

可她再也没有耐心去忍。

她的心淬满了烈火,是妒忌与不甘在燃烧。

那是她的爱人,有些事情只是想想,就要让她再无安宁。

她只能困住她,年世兰不会甘愿的。

她就用年家,威胁她。

是暂时的,很快会好。就当她放肆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