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高悬,册封礼浩荡行完,从皇后宫中出来,红砖黄瓦的长街,皇贵妃的仪仗驶过,远远便能见黑压人群,旁侧高举的缎宝相花伞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明黄翟轿上,拥坐一人,雍容华贵之服,头戴金翠美冠,镶璀璨明珠百余颗,凤凰盘居于上,栩栩如生。
她抚了抚衣上的牡丹,随意笑着,无边的尊贵。
“去清晖阁。”
颂芝抬眼看了轿上之人,沉甸的凤冠和繁琐的衣饰,虽极尽华美,可却是累人的,娘娘脖颈本就常有不适合,于是她问:“娘娘,是否要先回宫更衣。”
年世兰不悦睨她一眼。
颂芝识趣,立马高声:“去清晖阁!”
年世兰勾了唇角,她像只高傲的凤凰,打算去领地看看自己座下那只落难的鸟。
以后就落入她手中了。
今日大吉,余莺儿因身子不好,卧床休养,并未来行册封礼。
她此刻正半坐起,头懒懒歪在床靠之上,看些民间书集,这篇短集讲得正是个俗套的情爱故事。
这行正说到,书中这对夫妇不慎在乡里惹了灾祸,奔走逃命。
着者批语: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余莺儿百无聊赖想,应该一起死才对。
她再次张望外头,幽幽叹息。戏演得过了头,如今装病当真无趣,整日闷头躺着,她觉得自己要发霉了。
手上的书许久不曾翻动了,她开始发散思绪,想着娘娘。
今日册封,娘娘聆听皇后教导时,神态该是如何的骄傲张扬呢,皇后的脸色应当也很精彩。
出神时,外头一声高亢的嗓音破风传进,打断思绪。
“皇贵妃驾到!”
一时所有宫人出来迎接。
年世兰着满身华光,慢步走进殿中,携了万千艳丽之色,一如初见般,恍了她的神。
呼吸窒了几瞬。
如愿见余莺儿眼中有惊艳痴迷之色,年世兰哼笑出声。
“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她傲然说。
几步靠近床榻,居高临下看着如今只能躺在床上,仰视自己的余莺儿,眼中还有更深的笑意,她饶有趣味地叫她,三个字竟然念得缱绻。
“昭贵妃。”
余莺儿轻声应她:“娘娘。”
她眼神肆意流连在年世兰身上,“好美,莺儿看不过来了。”
年世兰心知肚明她在想什么,也没在意,随意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通身精雕细琢,花纹栩栩如生,簪头掐金丝点翠底托,镶红蓝宝石数颗,嵌浑圆明珠。
华美一如簪饰主人。
她俯下身子,将它别在余莺儿发上,定睛看着。
余莺儿脸上未着一点粉黛,发间只有这一抹艳色。
清秀的脸,配她的发簪,似乎违和,又有些奇异的合适。
她心里涌上些莫名的满足,直起身,话里有笑意,勾得尾调上扬,“赏你了。”
余莺儿看着她意外亲昵又稍显怪异的举动,试探说:“我不喜欢。”
“莺儿不想戴。”
娘娘竟然没有变脸。
她只是启唇说:“那又如何。本宫叫你如此,你便没有拒绝的余地。”
余莺儿一时没有着急回话,她只是看着娘娘的反应,而后笑了笑,“皇贵妃娘娘好威风。”
“方才在皇后宫里,皇上说,你的身子日后全权由我照料。”年世兰盯着她,“以后,你便乖乖听话就是。”
不等余莺儿说,年世兰便侧眼看向苏木,“传本宫旨意,昭贵妃身子不虞,一心安胎,如今天气渐凉,恐携寒气惊扰,有碍静养,无本宫吩咐,不见外人。”
苏木一时不敢答话,眼神看向自个主子。
余莺儿似乎略显无奈,“娘娘,你在软禁我。”
“你肚子里是本宫的孩子,本宫可不容许他有一丝闪失。”年世兰坐在床侧,隔着被子抚了抚她微隆起肚子,“你太多心思了,乖乖呆着,本宫才能保住你们。”
“娘娘,纵使你喜欢,莺儿只能陪你玩一会。”余莺儿说,“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
余莺儿绝口不提年羹尧之事,只笑眯眯道:“自然是送娘娘坐上中宫之位。”
“是吗。”年世兰可没从前好糊弄了,她深知眼前人的狡诈,“那便一一说来,你既然如此费心,本宫怎么能不出力。”
余莺儿一时还没编好,只作伤心模样说:“娘娘不信莺儿吗。”
“什么时候想好了,说给本宫听,若是还算实际,本宫让莞嫔进来便是。”年世兰油盐不进,甚至玩笑一般说,“你若是想像从前一般,费尽心思欺瞒本宫,去行你的好谋算,便就永远待在这里。”
“你很好,本宫比谁都清楚。我能一步步坐上这个位置,全然归功于你。所以你即使废了,本宫也会让你过着比万千人好无数的日子。”年世兰笑着,既认真又随意。
余莺儿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模样,险些气笑了。
她那一瞬以为看见了自己。
很好,只是位置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