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景仁宫正殿敞开,纤尘不染,庄严典雅,满殿红飞翠舞,一扫往日冷寂,热闹非凡。
“本宫身子一向不好,吹了点夜风便病了一些日子,也是许久未见各位妹妹了。”皇后端和笑道,“本宫身子还不算大好,这宫里的事,就劳华妃和昭嫔多多费心了。”
年世兰侧眼去打量身旁的人,似乎含了两分不屑,微翻了个白眼。
皇后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笑意更深,继续道:“昭嫔年岁还小,做起事来到底会有失稳当,又有六阿哥要照顾,难免劳心劳神,华妃,你是宫里的老人了,要多带着她才是。”
都以为华妃会趁机讽两句昭嫔,却不想她勾唇去看皇后,面色挑衅,“这是自然,臣妾掌六宫之事,职责所在,自当好好教导嫔妃,皇后您年岁渐长,这身子难免不适,还是多多保养为宜,免得还叫皇上操心。”她笑着,随意抚弄耳边坠下的东珠,浑圆洁白,是皇权默认赋予她僭越的底气,长眉挑动,言语公然凌上。
余莺儿看了眼嚣张的她,心底无奈笑了笑,上次的话娘娘到底只能听进半截,这性子根本无法收敛一丝。
皇后早知今日免不了针锋相对,脸上笑意纹丝不动,“本宫身子的确不如年轻时候了,这段时间好好休养,也算是偷偷得闲了,六宫的事就要烦劳二位妹妹。只是华妃,你也要多注意自个身子,切勿太过操劳了,你还年轻,保养好身体,才能为皇上早日诞下皇子啊。”
“臣妾自然心中有数。”年世兰暗咬了咬牙,却驳不出来,一脸的寒意,眼神不自觉向旁侧了侧,却没听见任何反应,不由得更加气恼。
见她吃瘪,齐妃掩帕无声笑了,想到自己的三阿哥腰杆瞬间也挺直几分,叫你成天说我们弘时愚笨,你倒是自己生个出来。
丽嫔瞥了年世兰神色,心里一颤,眼珠子滴溜一转,连忙岔开话题,将矛头指向快沦为笑话的祺常在,“哟,祺常在这身缎子很是娇艳,只是皇上好像不曾召过你吧,真是白费了这样好的打扮啊,连本宫都为妹妹感到伤心。”
一个入宫一月多都未侍寝的常在,丽嫔丝毫不放在眼里。
年世兰懒得接嘴讽她,只看了眼身旁一脸平静,不曾开一下金口的余莺儿,眯了眯眼,有凌厉肃杀之气。
坐在下首的祺常在突遭丽嫔发难,面色一僵,是正正被她戳中了痛处。她进宫才三天皇上就去河南了,还被柔贵人抢先了,等皇上回来又生了这样的事,根本没有给她任何机会,也都怪这个甄嬛无用,失了孩子也拢不住皇上的心,皇上都许久都不来碎玉轩了,又怎么会想得到她,真是白白被她连累了。
她心里烦,又没底气,抬眼中气不足的回话:“丽嫔娘娘,嫔妾并未想这么多,嫔妾只是觉得穿得鲜亮些,自个也看得舒心罢了。”
“是了,祺常在你才十八,正是如花的年纪,皇上若见了必然会喜欢。”皇后出言宽慰,“只是前朝政务繁忙,皇上不得空常来后宫,你也不要多想。”
“是,嫔妾知道。”祺常在说。
“莞贵人身子还没恢复么。”皇后又问。
余莺儿一直照料她,听了便回话:“大体已经无虞了,只是心绪不免有些低落。”
“罢了,就让她好好休息。”皇后宽和道,“今天就散了吧。”
齐妃打算留下与皇后说话。
华妃先走,昭嫔紧跟其后。
一路上气压很低,年世兰剜了她好几眼,只是人多没有发作,余莺儿深觉待会又要遭殃。
她步子踩得极重,回了寝殿,周身散发着怒气,颂芝偷偷看了眼后面一脸从容自在的昭嫔,得了她眼神,又是一挥手,熟门熟路带人退下了,颂芝叹口气,只觉她如今像有两个主子了。
娘娘真的不管管吗?
年世兰已然坐下,余莺儿走得慢她几步,刚要上榻就遭冷冷一眼,“谁准许你坐的?”
余莺儿乖乖停住了。
“你给本宫站在那思过!”
“娘娘,莺儿好无辜啊。”
无辜?年世兰怒上心头,新置的茶盏又是遭殃。
余莺儿觉得脸隐隐作痛。
熟悉的碎裂声伴随她恼火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传来:“你就看着本宫遭那个贱人耻笑!本宫要你有什么用!”
“你那张嘴平日不是很会说吗,今日怎么哑巴了!”
她分明去看了她,这个贱人竟还对她视若无睹,叫她在那里任皇后笑话,该死的余莺儿!
“娘娘,您忘了,我们说好在外装一装不睦。”余莺儿略显委屈道,“这也是为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又听一声———
“装什么装?本宫何时需要怕她!即便她全盛时期,不照样被本宫强压一头!”年世兰火爆性子,一点即燃,这时候跟她说这些就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置若罔闻。
她霍然起身,狠盯着余莺儿怒道:“你要是再敢对我阳奉阴违……
余莺儿一本正经纠正:“娘娘,是阴奉阳违,而且古人都说这是褒义。”
“再者您白了嫔妾一眼,嫔妾也不曾计较。”
长本事了,现在还敢顶嘴?年世兰威胁的眼神生刮着她,余莺儿不敌,败下阵来,“好好好,嫔妾的错。”
“大局虽重,娘娘的心意更重。”余莺儿挑着她喜欢的话,一点点毫无忌讳往外蹦,“任何时候,娘娘都不能落入下风,遭人笑话,皇后老妇阴毒,实乃贱人,嫔妾日后一定公然站在娘娘这边,时刻为娘娘宽心。”
“继续。”年世兰又施然坐回榻上。
下意识看看周围,没有旁人在,余莺儿接着说,声音低了些又带了两分哄的意味:“她一把年纪,嫉妒您貌美,得宠,嫡出,她空有中宫之位,样样却比不得您。”
余莺儿步步靠近她,俯下身子。
“她身子又不好,说不定几年后一命呜呼———”
“您就是莺儿的皇后娘娘。”
她已经不防备她了,两人离得极近,一个弯腰轻语,一个倾身聆听,她的吐息热气灼灼传来,激起耳后一阵酥麻。
年世兰下意识微抖,却不在意,因她听得浑身舒畅,她脾气来去都快,一下子也没气了,只稍直起身子,抬眼满意看着她,露出一道皎洁的脖颈,垂眸便能收入眼底,惹人眼神一凝。
丽嫔和曹贵人就不如她,到底都会顾及身份,不敢太过大胆,最多阴损两句,饶是她自己虽看不上皇后,言语上也会注意几分,这余莺儿倒是胆大,什么都敢说。
但是说得倒是令人舒心啊。
“本宫要是有福气,你———”年世兰说,美目盛满光华,像是奖赏她的识趣,“自然是本宫之下第一人。”
余莺儿轻笑出声,只看着她。
翊坤宫内殿的贵妃榻上,春光洒进。
两道身影像是交缠。
一人坐起含娇抬眼,一人探身低眉浅笑。
看似安静的人眼里都是温柔纵容,肆意的人则是不自觉沉浸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