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一场雨,天气稍微凉了一些,皇后命众人前往闲月阁中一聚,一是恭祝惠贵人怀胎三月胎像稳固,二是宫中因为气候炎热已许久未曾一同小聚了,除了抱病的端妃和月份太大不宜频繁走动的温常在,圆明园嫔妃已尽数在此了,一时热闹非凡。
皇上也在处理完朝政后赶来,便是在外边也能听见里头的盈盈笑语。今日惠贵人是主角,她着了身立领斜襟石榴色的长裙,一如既往绣的是菊花纹样,繁复的髻上斜插了太后亲赏的和合二仙发簪,端然坐在那,和和气气地承接着众人的话。
见皇上来了,围站着的嫔妃都福身行礼,她想起身相迎,胤禛却快步向前让她坐下,细细问起她的身子,“怎么样,今日觉得如何?”
沈眉庄微微一笑道:“嫔妾觉得很好,多谢皇上关怀。”
“嗯,那就好。”
胤禛话落,华妃便率先关心起他:“皇上用过晚膳了吗,臣妾宫中来了一位新厨子,做得一手江南好菜。”
“在绛妃轩那用过,改日吧。”胤禛抬起头看了眼她,便又和沈眉庄聊了起来,言语十分关切。
华妃脸色微变,心里泛起浓烈的妒恨来。自打惠贵人、莞贵人和温常在得宠后,皇上便再未像从前那样宠爱她,一个个都该死!垂眼恨恨地看着沈眉庄,想到之后的好戏,心中忽又痛快起来,唇边勾起一抹稍纵即逝的笑。
“伊犁将军进贡了蜜瓜,皇上一同尝尝吧。”皇后道。
“也好。”胤禛道。
时辰到了,敬事房的徐公公又是十分没有眼色的进来让皇帝翻牌子。满宫的嫔妃都在这,他略一思索便想翻皇后的牌子,一抬眼却见了华妃期望的神色,想到近些日子不常去看她,一时不忍,便脱口而出:“就华妃吧。”
皇后神色一顿,华妃却是瞬间嫣然一笑,眼睛盛满星光一般倏亮了起来,色若春花,明艳不可方物,令胤禛的眼神微凝。
纵然满宫繁花丽艳,世兰的姝色始终无可比拟。
再交待了莞贵人和宫人好生照顾着惠贵人,他也打算同华妃去她宫里,众人便也随皇帝一同出去。
踏出内殿还没两步,前方的林丛中突闪过一个黑影,似乎是个女人,见到人便躲了起来,胤禛眉头一皱,“谁在那鬼鬼祟祟的。”
御前侍卫快步上前,很快将那人拖了出来,押到皇帝身前跪着。
见她的衣着打扮是个宫女,胤禛一时觉得眼熟,还未想起,曹贵人却十分眼尖地叫了起来,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这不是惠贵人宫里的茯苓吗!”
声音之大,直接将殿内的沈眉庄惊动也走了出来。
茯苓满脸惊恐不安,身体细微颤抖,手中紧紧抱着一个包袱样的东西,不知是什么。
苏培盛快步走到她身前,斥问道:“手上拿的什么!”茯苓吓得一瑟缩,紧抱着东西侧身躲了过去,似乎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苏培盛见状一把将她手上的东西拿了过来,冷声道:这是什么?”
瞧着就是个包袱,鼓鼓囊囊装了不少东西,苏培盛随意扔弃在地上,冷冷问她:“想偷了小主的东西夹带私逃?”
什么?
沈眉庄一惊,又见了那奴才惶恐的神色,心里信了八分,乍生出怒意来,亏对她不错,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冷了脸色,忍不住出言责骂:“好个没出息的奴才,赶快给我拖出去!”
见她如此动怒,胤禛伸手拦她,语气平缓却没刚才殿中那般温和:“你有身子的人,何必跟她动气。”
茯苓见状急忙磕头大喊:“小主!小主救我啊!”
沈眉庄敏锐地觉察出皇上语气的细微变化,心里一沉,眼见了茯苓如此作态更加厌恶,她竟不知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怎会救她,只想赶紧打发了她,平白在这污眼,还让皇上疑心她御下不严,“你做出这样的事叫我怎么容你,快去快去!”
“等等!”紧要关头,曹贵人却出声阻拦,她上前捡起扔在地上的包袱,翻弄起来,不想却扯出一样怪异的东西,“这、这是什么?”
她缓缓翻出一角,竟看到一团鲜红的血迹,曹贵人面色一惊急忙脱手,将这些全然往地上一扔,包袱散开,沾满血迹的裤子便大剌剌展示在所有人眼前。
“是血!”
“怎么有血?”
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齐妃嫌恶地看了眼,皱起眉头用手帕掩住口鼻,惊疑道:“这、这裤子上怎么有血?”
华妃屈起食指轻掩鼻子,出言猜测道:“难不成是有人谋财害命?”
“这事蹊跷。”胤禛看向皇后,“哪有人偷东西不偷值钱的东西,专拿些裤子裙子且是污秽之物。”
听了皇上的话,沈眉庄心里惴惴,眼下这出不知是个什么情况,皇上的意思,怕是要彻查,只是她闲月阁中又有什么可查的?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茯苓又为何如此,不明所以,她急忙看向甄嬛,两人对视也皆是一头雾水,只是看这情形心里泛起许多不安来,
“这是惠贵人的东西吗,怎么会沾上了血。”皇后看向茯苓。
茯苓低头咬唇不语,欣常在看了两眼那衣物,迟疑道:“莫不是惠贵人见了红?”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惊声。皇上皇后也瞬间看向她,沈眉庄连忙摇头否认:“没有啊……”
那倒怪了,这带血的污裤是怎么回事?
一时众人费解,胤禛眉头微皱,眼神扫视了一圈,华妃见状上前提议道:“皇上,这丫头古怪的很,臣妾愚见,不如拖去慎刑司,好好查问一番。”
华妃的话正中沈眉庄下怀,这丫头不知搞什么名堂,在她宫里鬼祟,还吞吞吐吐不肯说明,惹出这样的风波叫人平白看笑话,决计不是好东西,还是赶紧拖走,免得又生出什么事。
在看不清琢不透的情势催动下,不安的感觉愈演愈烈,皇帝还未发话,她凌厉的眼神便射向跪在地上的茯苓,大声呵道:“手爪子这样不干净,赶快给我拖出去拷打!”
见她这样大的心绪波动,甄嬛不免担忧,忙用手给她顺气,生怕她惊着肚里的孩子。
茯苓却仿佛变脸一般,一开始的瑟缩和惴恐不安转眼消失不见,抬起头竟是一脸的忿恨,她有些怨毒的目光直直看向沈眉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口气,“小主!小主,奴婢替你毁灭证据,可你却狠心弃奴婢于死地,奴婢又何必再忠心于小主。”
她眼神一转,看向皇上,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手脚并用地跪爬向前,重重磕了一个头,声泪俱下:“皇上,皇上!”
“事到如今奴婢也不敢欺瞒皇上了, 小主,小主她其实根本就没有身孕!”
沈眉庄瞬间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脚下一趔趄,险些跌下去。
茯苓继续控诉着她的罪行,字字诛心:“这些衣服也不是奴婢偷窃的,而是小主前两天信期到了,弄污了衣裤,让奴婢去丢弃的,这些衣裤就是铁证啊!求皇上做主啊!”
沈眉庄只觉眼前一黑,气得竟是两眼一翻,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往旁边倒下,幸被在身侧的甄嬛紧紧扶住,“姐姐!姐姐!”
场面一时静默下来,在场的人神色各异。干系重大,皇后一时没有发话,皇上微低着眼似乎在思考此话的真实性。
沈眉庄缓了口气,知道再不辩解便晚了,她指向茯苓,恳切的眼神望向皇上,希望皇上能为她做主,只是她实在气急攻心,说出的话也是颤巍巍的:“皇上,她、她污蔑臣妾!”
“惠贵人受惊,去请太医来。”胤禛却并不看她,只让人叫太医来,是要验她。
沈眉庄心里一寒,见苏培盛领命刚要退下,她忙出言请求:“苏公公,请为我去请护胎的刘太医吧,只是不知道今日是不是他当值。”
唉,真是糊涂,惠贵人怎么就看不明白呢,这当口还要往皇上的疑心上撞。苏培盛心底暗叹一声,他也只能回道:“回小主的话,今日并不是刘太医当值。”
“不在也无妨,院判既不在,去请太医院吏目李庆来。”胤禛道。
沈眉庄眼下心里惊俱,她信不过旁人,生怕来的又是要算计她,她急急开口:“皇上,可是嫔妾的胎一直都是刘太医看护的……”
她这话一说,倒像是心虚不已,更惹旁人疑心。胤禛心里对她已是怀疑到了极点,他看了眼她,眼中早没了温情,加重了语气打断她还未说出口的话:“无妨,都一样是太医。”
沈眉庄一颗心顿时坠入谷底,他看过来的眼神是那么冷淡,映射着浓重的猜疑,为什么?那双眼,方才殿中还那样温柔。
她张了张嘴,一时什么也说不出,被算计的茫然、愤怒、不安好像通通感受不到了,她只觉心口猛然刺痛起来,一下一下,激得她发昏。
甄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一边安抚着她,一边想着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阴谋,众人的见证、背叛的茯苓、沾血的衣裤、被指认的罪名还有恰巧不在的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们究竟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