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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豺狼人头领的死亡,接下来的战斗就简单很多。

拥有法术的远程支援,豺狼人的数目逐渐减少,很快便承受不住内心对魔法的恐惧,鬼哭狼嚎地一哄而散。

为了预防接下来有可能面临的危险,布莱恩没有过于浪费自己的奥术能量,只是用消耗近乎于无的零环戏法,一个一个精准地点杀这些邪恶的类人生物。

当仅剩的两三只豺狼人逃出攻击范围后,他便直接收手。

幸存下来的人中,只有几个伤势较轻的战士过来向他表示感谢。

可能是因为巫师在大陆上的名声不太好,又可能是因为畏惧他的实力,即使感谢,也没敢太过靠近。

为首的中年武僧也在解决掉最后一只豺狼人后,迅速忙碌在各个伤员中,为他们处理伤口。

布莱恩并未在意,他收起武器,看了看不远处的那群平民,他们有老有少,有大有小,有赤脚的女孩儿,还有怀抱婴儿的妇人。

这些人看起来是生活在绿林镇附近,一个个拖家带口拿着很多东西,似乎是打算迁移的样子。

不用他们说,布莱恩也能够轻而易举地猜出事情的大致经过。

无非就是因为暴掠佣兵团的人在绿林镇,以及附近的各个村庄烧杀抢掠,导致变得越来越危险,于是‘麻雀党’的人便护送这些难民迁移到安全的地方。

如果不是遇到他的话,恐怕大部分人都会命丧豺狼人之口。

而且,令他略微惊讶的是,战斗结束之后,这群平民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对死者不舍的强烈情绪。反而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自的伤口,整理死去同伴的生前遗物,以及默默地打扫战场,搜刮类人生物身上能够用得到的武器或装备。

死亡对于这群人来说,似乎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他看到一名神色憔悴、麻木的妇人,跪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攥紧一根削尖的木棍,一脸阴郁地扒着地面松软的泥土。

在她身旁的地面上,放着一个早已没有了呼吸的婴儿。

在刚才的战斗中,他亲眼看到这名妇人为了保护婴儿,趴在地上,把婴儿紧紧地护在身下,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豺狼人的利爪之下。

尽管那只豺狼人被他及时的用法术杀死了,但是这位陷入豺狼人恐惧阴影中的妇人却迟迟没有起身,最终不小心把自己的孩子给活活捂死了。

他还看到一个被豺狼人的利爪开膛破肚的战士,白花花的肠子大半暴露在空气里,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被他的同伴挥剑仁慈地取走了性命,又将他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扒了下来。

一个赤脚的男子要了他的靴子,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拿走了他的匕首和长剑,残破的皮甲和头盔也被另外两名伤势较轻的战士瓜分干净。

与此同时,他又看到一个目光呆滞、神色憔悴的老头儿。

他拄着一根拐杖,不顾一名刚刚为了救下他的性命,而身受重伤的半精灵少年的劝阻,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般向着绿林镇的方向蹒跚而行,口中喃喃自语:前面虽然有活路…但是…我却没有活路…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了……那让我…死得离家近点吧。

“麻雀是最普通、最卑微的鸟儿,而我们‘麻雀党’的人都是最普通、最卑微的人。”

不知为何,望着这群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人,布莱恩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这句话。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去,一个胆怯唯诺的声音却又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看到一个梳着辫子、脸上有雀斑的小女孩儿跑了过来,她气喘吁吁,手里捧着一大束野花。

“谢谢您,巫师大人。”女孩儿鼓起勇气,抬起头,对他说道:“谢谢您救了我和我弟弟,还有我妈妈,我给你摘了些花儿。”

“谢谢。”布莱恩微微一笑,收过女孩儿的野花,放到鼻尖轻嗅一下,是洋甘菊的味道,苦涩多于清香。

“你是个好人。”女孩儿拽着自己的辫子,又补充道:“我一点都不相信我妈妈说的话,妈妈说不让我靠近你,因为巫师会为了搜寻拥有魔法天赋的孩子,把他们从父母手中强行抢过来,再做惨无人道的实验,到了第二天,小孩儿的尸体就会从城镇的下水道里漂出来,但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邪恶的巫师。”

女孩儿一口气说完,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小辫子在身后欢快地摇摆着。

布莱恩目送女孩儿离去,望着手里的这束洋甘菊,露出一丝轻笑。

“巫师大人,您这是要去绿林镇吗?”就在这时,一个半精灵少年手握一张长弓,走过来询问道。

“没错。”布莱恩微微点头,站在他眼前的是一位半精灵少年,他瘦弱的肩膀上缠着染血的亚麻布绷带,脸色非常苍白,清秀的面容饱经风吹雨打,显得有点憔悴。

布莱恩能够看出,这个半精灵少年最多也就十七八岁,但是在刚才的战斗中,却利用手中的长弓,连续射死三只豺狼人。

毫无疑问,这个小家伙要么接受过游侠训练,要么就是出身于猎人的家庭,从他搭弓射箭的姿势来看,布莱恩更愿意相信是前者。

而且,若不是为了救一个老头儿,以至于肩膀硬挨豺狼人一次爪击,他甚至还会射死更多的敌人。

“绿林镇周围有很多游荡的邪恶佣兵,大人一定要小心点。”半精灵少年提醒道。

“我知道了,多谢提醒。”布莱恩点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又询问道:“我想问一下,绿林镇难道不是塔夏人的城镇?你们的国王为什么还要纵容佣兵烧杀抢掠。”

事实上,他已经猜出了其中的原因,但还是想要向这些当事人确认一下。

“因为杜瑞摩爵士说,我们整个绿林镇的居民,全部都跟薄暮森林的精灵有勾结,所以,便把我们全部当做绿混沌的同党来处理。”半精灵少年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双脚,语气颇为悲伤的道。

“那是因为我们的国王付不起暴掠佣兵团的酬金,所以才纵容他们在绿林镇烧杀抢掠。”一名正在给胳膊上缠绷带的战士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招还真是一举多得,既不用付佣金,又起到了要杀鸡儆猴的作用,布莱恩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心想。

毕竟随着精灵与塔夏人的战争爆发,居住在绿林镇的精灵、半精灵、矮人和侏儒这些同病相怜的非人种族,肯定会支持他们,暗中给他们送食物和补充人手。

塔夏人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警告那些居住在人类城市,还试图包庇精灵的非人种族,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那你们到底有没有包庇薄暮森林的绿混沌。”他想了想,看向半精灵少年,故意试探性地询问道:“从你搭弓射箭的姿势就可以看出,你进行过精灵游侠的训练。”

“才不是呢!”

半精灵少年苍白的脸庞上浮过一抹红晕,他抬高语气争辩道:

“我跟精灵学习游侠之道,是为了守护民众,保护他们不受豺狼人、食人魔和狗头人地精的伤害。”

说着说着,他又满脸哀伤的道:

但是……不久前,我在绿林镇又见识到了真正的邪恶,身为一名游侠,我不但要保护平民不被任何一种邪恶生物所伤,还要保护他们不被人吊在树上,被刀剑刺穿,慢慢流血而死。保护孩子们不被人屠杀,然后丢进水井,就连点燃的房屋里,眼看要被杀死的猫儿都值得保护……”

“这么说,你是‘麻雀党’的人。”布莱恩说道。

“没错。”少年点头承认,“我是‘麻雀党’的人,我们‘麻雀党’的人就是为了保护月溪河谷地区的平民,因为他们没有武器,没人教过他们如何战斗,面对邪恶的类人生物和暴掠佣兵团,他们既脆弱又无助,我学会战斗,加入‘麻雀党’,就是为了让自己守护最普通、最卑微之人。”

“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活着。”

处理完最后一名伤员的武僧走了过来,他弯腰合手低头,模样显得非常真诚和恭敬,“感谢巫师阁下出手相救。”

“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布莱恩双手合十,谦虚地回了一句,猜测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阁下应该是朽木大师。”

“巫师阁下高抬了,算不上什么大师,不过是颗没什么用处的腐朽枯木。”武僧稳重地回了一礼,平缓的语气中透着几丝无奈。

“说实话,我对你们‘麻雀党’的任何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布莱恩环顾四周,用真诚的语气对眼前的灰衣武僧说道:“所以,我很好奇,你们未来的道路到底该怎么走?”

其实在他听说‘麻雀党’这个组织的那一刻起,便已经看出了他们未来的结局。

毕竟这是一群最普通、最卑微之人成立的组织,在没有外物援助的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生存下去。

这样持续下去,像半精灵少年这样可以战斗和守护的战士只会越来越少,直至这个组织彻底解散。

“自然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下去。”

武僧叹了口气,望着衣衫褴褛的民众,他坚毅的目光中,忽然浮过一丝迷茫,“我们已经在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他们,但是能够做到的却非常有限,匮乏的食物让他们填不饱肚子,捉襟见肘的口袋,让许多人在伤痛和疾病的折磨中慢慢死去。”

“朽木大师,虽然我不能帮你们解燃眉之急。”布莱恩斟酌片刻,注视着武僧满是辛酸与无奈的目光,说道:

“但是,我可以为你们‘麻雀党’指引一条救赎之路,让你们追寻信仰的脚步,去拯救这个世界上更多的苦难之人。”

“信仰的脚步?”武僧神色一怔,猜出了他的意思,苦笑道:“阁下指的是祈求天上的诸神吗?”

“没错。”布莱恩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伸手一指,不远处一颗腐朽的枯木出现在手中,他望着武僧,缓缓道:“你听说过受难之神伊尔马特吗?”

受难之神伊尔马特。

一个掌握着忍耐、受苦、殉难和坚毅神职的神灵。

这是一位守序善良的神灵,祂也被称作为‘哭泣之神’,祂的信徒包括残废者、受压迫者、贫穷之人、武僧、圣武士、奴隶和农奴等等最底层、最卑微之人。

虽然许多人都误解‘哭泣之神’的教义(更有甚者还嘲弄祂的教义),但是祂的教会却在整个主物质世界,拥有许多坚定的追随者。

在这个残酷现实的世界中,许多受难者、病人、穷人都仰赖伊尔马特教会的接济度日。

许多地区的民众都敬重哭泣之神的教会,祂的牧师在各处免费行医时也时常得到许多慷慨的援助。

有些人无法理解为什么世界竟有人会心甘情愿地承受折磨,因而时常对伊尔马特教会产生误解。

那些轻视弱者的人,多半认为哭泣之神的信徒,都是一群无谋的弱者。

然而,很明显地这些暴君与无赖都低估了这些善良的信徒。

因为哭泣之神的个性看似非常温和,但祂发怒之时,也会展现出极为凶暴残酷的一面。

尤其是对邪恶者来说,祂极为关心世上所有的孩童与年轻生命,并打击那些胆敢伤害祂保护对象的存在。

“或许受难之神伊尔马特可以帮助你们走出眼前的困境。”

布莱恩说完,手中的枯木漂浮在半空中,一柄出鞘的匕首被他挥舞成钢铁残影。

伴随着枯木的碎屑在空中飞舞,片刻间,一枚雕刻着‘被红绳绑住的苍白双手’木制圣徽出现在他手中。

他郑重地将这枚圣徽递到武僧的手中,向他讲述‘哭泣之神’的教义:

“请谨记:

帮助世界上所有的伤者,而为他人承担苦难是最神圣的举动。

如果你为他人受苦,伊尔马特会提供你支撑下去的勇气与力量。

不论受到何种痛苦与危险,都要坚守正确的原则毫不动摇。

为了正确的信念而死是光荣的事。

应当挺身而出抵抗暴君,并阻止一切不义的暴行……”

中年武僧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布莱恩递过来的这枚崭新的木制圣徽。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一个全身布满伤口和伤疤的男性人类出现在他面前。

祂那长有浓密体毛的身躯上纵横交错着各种疤痕、淌血的伤口、烧灼的瘢痕、以及各式折磨所留下的记号。

他还看到,这个人类的双脚已经瘸了,而且祂的手也已经严重受伤。祂精瘦矮小的身躯上只围了一件腰布。虽然祂的头顶略显微秃,但是祂其貌不扬的面孔却总是挂着令人舒适的温和微笑。

“受难之神伊尔马特……”中年武僧紧握圣徽,喃喃自语。

布莱恩见此,微微点头。

随即,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绿林镇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