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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玄快马加鞭地赶来,就看到姑侄俩在院子里无助的样子。

李瑰月,那个他万般珍重的人儿,此刻鬓发散乱也不顾及,只痴傻地靠坐在墙根上。

李绰形容要更狼狈一些,头发上沾着不知名的液体和菜叶子,但他眉宇安详,嘴里喃喃有声地念诵着经文。

单膝跪在瑰月身旁,墨玄用清泉般的嗓音说着话。

“对不住,因为一些事离开了几天,倒是让你受了这样大的惊吓。碧玉她……不要紧吧!”

有些人在身边注定是能安定人心的,就像是墨玄的出现,就是神奇地让李瑰月的心安定下来。

像是结束了千山万水的远行,瑰月美丽地眸子从深远的虚空凝聚到现实之中。

“墨玄,碧玉这次很凶险。花世叔在给她接生,牛……牛妈妈在里头帮忙!”

眸子一动,墨玄顾不了许多了,他毅然握住瑰月的双手,心疼于这样的天气里,伊人居然是玉手冰凉的,这绝对是长时间又惊又悸造成的。

“生孩子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你跟阿绰吃饭了吗?”

吃饭?瑰月茫然了片刻,才明白墨玄的意思。方才,蕊儿似乎有叫过他们吃饭。然而,碧玉和孩子生死未卜,谁还有心吃得下饭?!

不用瑰月回答,墨玄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不由低叹一声。

“月儿, 萧碧玉本来就深受重创,平安产下孩子后肯定是无力照顾的,你做人姑姑的到时候也有气无力的样子,那小宝贝由谁来照顾啊?”

知道墨玄是想劝她吃饭,瑰月张口欲辩,却又被墨玄打断。

“我知道,你以为还有牛妈妈吗?”墨玄靠近瑰月耳边,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我姨母毕生未婚,哪里会照顾小孩?!所以啊,我看你还是先吃点儿东西吧,你看看你,哪有这样酷热时节还是手冰凉的,这可不是什么好情形,你的身体在提出抗议了!”

没有想到,墨玄还有这么婆妈的时候,不过,被他这一打岔,之前紧张的神经真的是放松了不少。

瑰月无奈,伸出手,任由墨玄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姑姑,之前蕊儿说烙了饼,我去取来,墨……公子,也许也没用午饭呢!”李绰其实早停了诵经,只因为被自己姑姑同墨玄的熟稔程度惊到了。”

对李绰好奇又坦荡的打量,李瑰月老脸一红,不知道阿绰会怎么误会她与墨玄的关系,都怪她一时失了分寸,忘了谨守礼仪。

墨玄可不管瑰月心里怎么嘀咕,反正面具也遮不住他眼里的笑意。

“阿绰,你可以叫我墨大哥,将来,或许这个称呼也能改改,到时候再说吧!”

懵懂地点着头,李绰摸着脑袋去取烙饼去了,余下瑰月用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直嗔墨玄。

“你在他面前胡说什么呢!”

“我哪里胡说了?”墨玄索性拿下面具,觍着一张令人惊心动魄的俊脸,朝瑰月露出一口白牙。

“你你你……快把你的面具戴起来,足下这张脸,实在是太惊天地动鬼神了,我这小院怕承受不了啊!”

“你嫌弃我了?”

墨玄收了笑脸,眸子暗沉下来,一脸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她怎么欺负了呢。

抚着额头,瑰月感觉后槽牙疼。

“从前我怎么没有发现,你是个如此夹缠不清的人呢!”

这会儿,午后的阳光斜射到院子里,瑰月清晰地看到那光跃入墨玄晶亮的眸子里,琥珀色的眸子立刻光华璀璨,衬得隽秀的英眉更加鲜活。

“是啊,从前有个小姑娘就说我长得好看。自从她这样一夸后,我就觉得……我这张脸,也是可以见人的了。怎么,李姑娘这是要反悔先前说的话了?”

“你……我……”

李姑娘被怼得无话可说,正自懊恼,救星李绰就抱着一簸箕烙饼跑回来了。

瑰月暗自庆幸,幸亏阿绰回来得及时,要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应对变得又痞又皮的墨玄了。

可是——

“啊,墨大哥,你长得太好看了!”

李瑰月捂脸,李绰这熊孩子,真是定力太差了,丢了簸箕,这样一脸花痴相地盯着人家墨玄看,真的好吗?人家会不会认为,李家的人,都是“好色之徒”?

墨玄发现,他居然并不反感李绰夸他容貌好的话,大约是李绰眼中只有干净的欣赏而没有其他任何杂质吧。他心情很好地捡起簸箕和烙饼,发现烙饼并没有沾到灰尘,还是可以吃的,他还愉快地笑了一下。抬起眸子,他望着李绰眨眼。

“是啊,你姑姑也觉得我长得好看呢!这样啊,为了表扬你这么有眼光,我决定赠给你‘步虚临空’身法做见面礼,如何?上次来得太匆忙,未及备上阿绰喜欢的礼物,这次给补上!”

李绰的眼睛开始冒星星了。

“真的吗,就是江湖传说中,最高妙的轻功身法,你真的可以送给我吗?这会不会太贵重了,姑姑,我能收吗?”

对这套久负盛名的轻功身份,李绰垂涎已久,奈何无缘得见,今日,墨大哥却说要赠给他?!

李绰欢喜地原地转圈圈。

李瑰月继续捂脸,瞧这孩子的一点儿出息,她若说不能收,他会不会很失望?

三人坐定,刚打算吃点儿烙饼充饥,只可惜,这顿饭是注定吃不成了。

“哗啦”一声,萧碧玉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牛妈妈喜滋滋地抱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出现在门边。

“恭喜,恭喜,少夫人为李家产下了一名男婴。月儿,你做姑姑了!阿绰,你做大哥了!”

于是,众人手忙脚乱地凑过去看孩子。

这是一场与众不同的生产,从头到尾都是静悄悄的,跟其他产妇呼天抢地的分娩情形迥然不同。所以,门突然打开,倒是把门外的几人给惊着了。

刚及七个月的早产儿,自然是瘦弱的,被抱到光亮处,他闭着眼轻轻地哼哼两声,像是发泄不满。

泪水立刻盈满眼眶,瑰月搓着手不敢去接孩子,只含着笑细细看着孩子。

红通通、皱巴巴的孩子,老实说不怎么好看。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孩子鼻子高挺,小嘴儿红润,将来必定是个美男子跑不了!

“碧玉如何了?”

见着了孩子,瑰月又担忧起萧碧玉来。

牛妈妈含着笑,敬佩地说:“这位花大夫,的确是医术高明!你放心,少夫人是服了麻沸散的,并不能感受到痛苦。待药力过后,她会有些痛,当是她能承受得住的。”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民间有句俗话“七活八不活”,是说对于早产的胎儿,七月龄反倒比八月龄的容易成活。但无论是几个月龄的,早产,对于产妇和胎儿来说,无异于鬼门关里走一遭,当真是凶险万分的,真正能母子均安的少之又少。

“你抱抱他,我家乡有个说法,第一个抱孩子的人,如果是个有福的,会把福气传递给孩子。来……对、对……就是这样抱的。你抱着他,花大夫那里还要我去帮忙呢,胎衣还没有取出来呢!”

牛妈妈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瑰月僵硬地抱着孩子,一动也不敢动。

“姑姑,小弟弟,像你呢!”

这回,李绰眼睛里冒出的星星比得到绝世功法还亮,这世上,他又多了一个亲人了!

“哪里啊?我怎么看不出来?”

瑰月举着小家伙,慢慢地踱步到廊道下的椅子旁,颤颤巍巍地坐下来。

她这一动起来,墨玄和李绰都伸着手虚扶着,生怕这新手姑姑把小宝宝给颠着了。

恰此时,襁褓里的孩子拱了拱,小鼻子耸动着,就“哇哇”哭起来。

“哟,小弟弟是不是饿了?”李绰举着饼问:“要不给他喂点儿饼?”

李瑰月扶额,无语望天。但旋即,她就欣慰地笑起来。感谢上天留一线,给哥哥留下了这一条血脉。

新生儿的名字也很快被确定下来,李家这一辈男儿的名字当带有“丝”字,就像李绰的“绰”,所以新生儿叫李纬,小名风儿,盖因他的提前出生,那群马蜂“功不可没”!

孩子三朝那天,按照旧俗,该给孩子办洗三礼的。

原本,瑰月想着,这是在西隆,碧玉同她的身份也不便过于张扬,就打算自己家里的人关起门来,给孩子过个洗三礼,全了礼数就行。不想,一大早,家里就来了贵客。

厉夫人一路风尘仆仆,总算是在三朝这天赶到了李家。

本来,琅哥儿媳妇生孩子,厉夫人并不打算亲临,因为时值盛夏,她实在有点儿苦夏。可是,当她听说西隆百姓和谢北昆居然围困了李家的院子,当即气得七窍生烟,谁的劝也听不进,一路风风火火就往西隆而来。

得亏军中的战马神骏,一路不但不很颠簸,还带给马车内丝丝凉风,厉夫人倒是没怎么受罪。

瑰月也好几年没有见到大姨母了,这次在西隆能够相见,完全是意外之喜。

厉夫人眉眼同她妹妹殷桓娥不怎么相像,她更像刘老夫人一些,笑起来慈眉善目,一派祥和。

搂着瑰月,厉夫人“心肝肉”地叫了半天,好一番稀罕。

李绰、牛妈妈、蕊儿都张着嘴,睁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这位厉夫人真的是——太热情了。

然而他们三人还是太少见识了,当见到小小的李纬之时,厉夫人那如同捧着稀世珍宝的样子,才叫众人长了见识,这位夫人,是个真正的慈善之人,对小辈的喜爱那是能溢于言表的。

当然,厉夫人还给新生儿母子带来了丰厚的礼物和一个奶妈,她怕外甥媳妇早产,未必能及时下奶,饿着了小宝宝可怎么好,于是就带来了奶妈。不得不说,这样考虑周全的长辈,真正的是温暖了李家上下的心。

厉夫人此行还有另一个非常重要的目的,就是敲打谢北昆,当然她也完全有这样的底气。厉总兵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兖州驻军总兵,但却可全权理兖州军之事,其麾下兵雄马壮、粮草充足,跟余年庆、萧天佑之流只是差个爵位而已,论起他在乾泰皇帝心中的分量,恐怕还远超四方军中的其他将帅。

谢北昆不过是后来权宜之下立起来的一个临时统帅,居然敢围困她外甥的家,还害得她外甥媳妇早产,差点儿一尸两命,这口气,厉夫人想想都顺不下来,打定主意要落谢北昆的面子。

好巧不巧地,谢北昆今日也备下厚礼,换上便服,来了李家的小院子。那日的事情后来闹成那个样子,是他始料不及的,幸亏李少夫人母子最后都平安无事,他今日才敢厚颜登门道贺。

谢帅本以为他到得挺早,结果,他到的时候,李家小院里挤满了人。

直到此时,谢北昆才意识到,他之前似乎是做了一件傻事。

这个新出生的孩子,居然牵扯了西北各地的权贵。

他的外祖母是藏区里神仙一般尊崇的圣女大人,舅舅是西北新起的将星徐安西;

他的堂姑姑是商家的大掌柜;

他的姨祖母是厉总兵的夫人。

谢北昆打着哈哈拱手说着“恭祝贵府小少爷平安喜乐”的吉祥话,顶着众人不善的目光往里走,那叫一个尴尬啊。

在院子里,他还遇到了一个很意外的熟人——北凉关统帅余年庆的一位张姓副将。认识这人,还是因为去年去北凉关借粮的缘故。当时,这位张副将很是倨傲,对他爱搭不理的。这人,怎么会出现在李家小院的?

“谢帅,别来无恙啊!”

张副将不咸不淡地跟谢北昆打着招呼,一看对他仍旧是不上心的样子。

谢北昆的气儿就有些不顺,皮笑肉不笑。

“哟,张副将怎会在此?”

“当然是来观李琅将军小公子洗三礼的!”

张副将瓮声瓮气地回答,态度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谢北昆气笑了。

“北凉关离此千里之遥,张副将莫非是飞过来的?”

直到此时,张副将才笑起来,是发自真心的笑容。

“原本,我奉余帅之命,只是来探望一下李少夫人的,这也是我们北军对英烈的一片心意。没有想到,倒是有福分观小少爷洗三礼了,听说——这里头,谢帅是居功至伟啊!”

小院里,由厉夫人带头,都扯着嘴角笑起来。这一下,臊得谢北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谢北昆往花适宜身旁凑了凑,想找他说话,缓解一下尴尬。

“哈哈,花大夫也来观礼了?”

“是啊!”花适宜斜了眼谢北昆,施施然地说:“秦王殿下公务繁忙,特地托我代表他来观礼呢!”

谢北昆的脸当即就有些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