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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玉很开心,邢骁霏刚才几句话,捅破了两人间那层尴尬的窗户纸,这让她感觉十分轻松,好像心里悬了很久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一样,现在,就只剩爷爷那边要面对了。
两人道别,阿玉忽然有点依依不舍,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对了,你既然来了,干脆就看完演出再走吧。
今天汇演很精彩,阿珠也会登场呢,还要来好多人物,教育厅代表高校代表,你们航校也会来,听说陈维周先生都有可能要来。”
邢骁霏迟疑道:“这会不会不太好。说实话,我有点怕……阿丽她们几个见到会误会。”
“她们误会什么?我们不是说得很好了吗?”阿玉反倒有点疑惑:
“难道刚才邢先生你是在试探我……”
邢骁霏连忙摇手否认:“没有没有,没有难道也没有试探,刚才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今后只要你不嫌弃,我就是你哥哥。”
阿玉露出俏皮可爱的笑容,可随即又轻轻咬了咬嘴唇,轻声说:“既然这样,那怕什么呢?去吧哥哥。”
如果提要求的是阿丽阿碧,甚至阿珠,邢骁霏一定会找个借口推掉的。但是阿玉的话……
“行,好吧,我去,我去就是了。”他终于还是妥协道。
……
广州大学典雅的西式礼堂里,师生嘉宾熙熙攘攘共聚一堂,邢骁霏一直端坐在阿玉身旁,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无视周遭,注意力放在礼堂的舞台上,和嘉宾席上。
发生飞机叛逃事件后,大沙头人心惶惶。邢骁霏还蛮想知道陈济棠最信任的五哥陈维周,还有整个粤空军最德高望重的胡汉贤胡校长,两位领军人物现在是怎样的状态。
台上两位主持人一男一女,男的庄重女的活泼,你一言我一语介绍着广大文艺汇演,开风气之先,受到多方关注,不但教育厅厅长来了,还有不少高校的观摩代表。
航校虽是军事单位,但招生和教育这块也有着不少关联,也在受邀行列,所以胡校长也来了。
出席这种场合,胡校长没穿军服,只是一身西便装,安安静静地坐着,但看起来依然腰板挺直,风度翩翩。一派儒将风范如鹤立鸡群一般。
邢骁霏暗赞:“不管情况如何,胡校长这种任其八方风雨我自安若磐石的姿势,真是帅啊。”
陈维周并没出现,不过就在演出开始前,广大的一位先生忽然一脸激动地匆匆走上台,大声宣布道:“今天在座的诸位真是有运气了。现在我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陈维周先生大驾光临我们的晚会,令广大蓬荜生辉,幸何如之。让我们有请陈先生,先为我们讲几句话。”
后排坐的年轻学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前排的嘉宾却一个快似一个地都站起身来,热烈的鼓起掌来,后面的于是也赶紧跟着,掌声顿时哗啦啦地响成一片。
众人瞩目下,着灰色长衫的陈维周慢慢走上台来,穿中式服装更显得他脸庞瘦削,身材甚高,背微微有一点驼,眼下水泡很大,看着稍见苍老,但抬头朝台下扫视一遍,诸人都见到他额方鼻挺,一双大眼睛顾盼之际极有神采,不禁肃然起敬。
陈维周两手虚按,示意掌声可以停止下来,便开口讲道:“广州大学的诸位同仁众位同学各位贤达:民国二十五年七月,适逢广大文艺汇演之盛会,鄙人有幸被邀请来此至美圣洁之地,欣慰高兴并且感激……
……借着汇演喜乐的气氛,我祈愿在座众位都有更多收获,学业顺遂,工业昌明,商业茂盛,广州大学为广东教育出更多的栋梁之才,南粤地民生蒸蒸日上,陈总司令所倡导的抗日之志能为广大内外,更多贤达之士所认同,共同携手,令华夏日益强盛,谢谢诸位。”
说罢,台下又是鼓掌声欢呼声四起,比刚才更加热烈许多,陈维周脸上不动声色,如古井不波一般,向台下淡淡拱拱手施施然走下来,颇有几分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的范儿。一句没提与南京之间的紧张状况和战事。
不知是不是民国大领导登台讲话都是如此简单扼要?干干脆脆,三五分钟,话里又都照顾到,还一点不耽误大家看演出,邢骁霏觉得陈维周演讲的状态也很好。再听旁边有也不认识陈维周的学生,在小声相互打听着这是什么人,怎么校长老师这么激动。
接下去演出就开始了,汇演的内容绝对算得上丰富多彩,有短话剧,有唱歌,独唱也有合唱,又有舞蹈,西洋风的舞蹈、国风的舞蹈、又有诗朗诵,礼堂里学生老师看得都是津津有味,叫好和掌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不过邢骁霏没什么文艺细胞,鉴赏品味一般,语言又是半懂不懂,开始还行,但演出太长了,感觉没完没了,看了几个节目后就有点犯困起来,这礼堂里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气氛又热烈,倒真是挺暖好睡的地方。
这时阿玉轻轻捅了捅他胳膊,小声道:“下面是阿珠登台表演了。”
邢骁霏努力睁大眼睛,台上上来一堆色彩缤纷的古装女子一个男人,咿咿呀呀地在唱粤曲,可各个女的头上是头饰脸上涂着粉彩身上宽袍大袖看着都差不多,他想分辨出来哪个才是珠女,倒把自己看得更加困了,挣扎了两下,眼皮就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睡着了。
一直听到有人在他耳边低声叫了好几次,他才模模糊糊睁开眼,一看周遭,人都在纷纷站起身,陆陆续续地朝礼堂外头走。好像就只剩下他和阿玉还安稳地坐在长条椅上,原来汇演已经结束了。
“演出结束了?”邢骁霏赶紧坐直起身体,一侧脸,阿玉正笑盈盈地在看着他。
邢骁霏觉得有点小囧,小声道:“不好意思刚睡着了,咱们也走吧,”一面说,抬脚就准备撤。
阿玉也跟着站了起来,身子一动,就见她洁净的浅蓝色上装,右边肩膀到胳膊那里,有摊淡淡的水迹,虽然不大,但这种衣裳颜色特别显,所以看得很清楚。
难道,这是自己睡着了流的口水?他用探询的目光去看阿玉。
阿玉注意到,摇头笑笑,示意这没什么。
邢骁霏惭愧得一脸羞红,低头赶紧往外走,忽然又折回来站在阿玉跟前,并不敢看阿玉的眼睛,飞快地小声地说:
“阿玉小姐,我自己先走了。你是个特别善良特别好的姑娘,我祝你得到真正的幸福。”
说完也不敢看阿玉的反应,跟做了贼一样,三步并作两步地溜了。
他跟着人流走出礼堂,天已经黑透了,他跟着人就朝大门方向走,可走着走着却感觉怎么人越来越少,怎么跑到教学区来了?是不是自己记岔路了?
再往前走,是一条僻静的小路,完全看不见行人,却忽听急促的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只见影影绰绰几个黑影朝他这边急冲过来。
邢骁霏心生不妙的感觉,怎么看着像是冲我来的呀?心里一慌,管不了那么多,先离开是非之地再说。可后头黑影来得好快,他还没起速,其中一个人就扯住了他背后衣服。
邢骁霏见走不掉,站定脚回头要理论,一个黑黝黝的拳头已经砸在他头上,脑袋里嗡的一声。
他怒喝:“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奋力将要抓他的两只胳膊推开,谁知一团软软的东西从背后兜下来,正蒙在他脑袋上,像是衣服,一下什么都看不见了,有人喊:“揍他。”四面八方都是拳头,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他身上。
邢骁霏试图想把衣服拿开,吃了几下之后,疼得入心入肺,手脚都软了,被打倒在地上。
歹徒懒得再用拳头,而是改用脚踢,一边踹着踩着一边低声咒骂,邢骁霏感觉骨架都要被他们踹散,只有把身体尽量缩成一团,护住要害,他脸贴到了地面上,格外的冷,冰凉凉的,如果不是这冰凉,可能就疼晕过去了。
大概过了一分半钟到两分钟吧,感觉没人再继续打了。邢骁霏抬起头,旁边已经空无一人,身上到处都在疼,脸上也火辣辣的应该是破了,军服被撕破了一个大口子,口袋也朝外翻着,显然歹徒还洗了他身上的钱,还好证件他们并不稀罕,就随手扔在了旁边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