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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影坐在地上看着谢昭带走了谢枝,他舌尖顶了顶被打得的那侧脸颊,倏尔,唇上扯出一个冷淡的笑。

似有若无,又迅速消逝,好像那一抹笑只是昙花一现。

他摇摇晃晃撑起身,手上捏着从谢枝那儿扯开来的佛珠,佛珠垂在他手中,跟着江上影的步子一甩一甩。江上影转身走了几步,却忽然又顿了脚步,回身捡起谢枝掉在地上的狐裘,瞧着那血迹看了半天,面上也没什么表情,最后拿着狐裘走了。

回了营帐,他把狐裘扔给守卫,叫人拿下去清洗。

过了片刻,营帐口有士兵端着饭要进来,江上影随手往门口甩去一个碗,瓷碗应声而碎,把守卫吓得连忙跪地请罪。

“滚开!今夜不许来烦我。”

守门的两名士兵听见江上影不耐烦的声音,不免捏了把汗,又提了几分精神,生怕哪里出错惹得江上影不高兴。

帐外静了下来。

江上影坐在地上,背后靠着床,帐中的烛火一晃一晃的,把手上的佛珠都照得不甚清晰。

他垂眸敛目,手上拨着佛珠,昏黄的烛火映在他一半的侧脸上,将本就让人难以看出的情绪又加深了几分。

为什么谢枝会出现在他的梦中呢?

江上影烦躁地想。

昨日他跟着陆渡见到了谢枝,本来谢枝当时都没进入他眼中,但在当夜他就做了个有关谢枝的梦。

热气,喘息,交缠……

那是个正常男人想起来都血气上涌的梦。

江上影一想起梦中的场景,既觉得割裂又觉得难以自抑。他止不住地去想梦中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几乎光线如何完美地洒在谢枝皮肤上,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还有谢枝腕上那串佛珠,明明是神圣之物却沾染上了红尘的气息,在那种场景下更引得人想沉沦。

啧。

江上影一抹脸,翻身上床,平躺了一会儿,一侧头却又看见枕边的佛珠,脑中也随之浮现今日那个吻。

昨夜他做了一夜春梦,本就睡不好,到了早上闲来无事又迷迷糊糊睡着,一闭眼睡着看见的还是谢枝。

和夜晚的那个梦不同,白天的梦中,谢枝和他都是在崇光寺,还有卫岚和贺玉之。

他记得这个场景,卫岚和贺玉之一起约在崇光寺见面,贺玉之拿他当掩人耳目的挡箭牌,当时他还倾心于卫岚,纵使知道卫岚眼里没有自己也巴巴地跟过来。

而也正是那个时候,他的属下给他递了个宣帝的消息,他于是也在那天把谢枝约到了崇光寺,借着宣帝之手杀了她。

事后,他还亲眼确定谢枝死了才离开的。

可是,在这个梦中,他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上阶的贺玉之和卫岚。他微微一侧目,发现离他不远的菩提树下站着谢枝,谢枝在和一个陌生的僧人说话,说的什么他也不大听得清。

然后,似是过了很久,他能动了。

但是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

他亲眼看到自己往谢枝那里走去,揽住谢枝,低头亲吻她。

而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手一直放在谢枝的腕上,那腕上就戴着这串佛珠。

也许是两次遭受梦中的谢枝骚扰,江上影在陆渡跌跌撞撞从外面跑来找他之后,去找了谢枝。

当时陆渡一脸慌张,对着他一顿说,江上影不想理会他,听都没听就走了,只是中间问了个谢枝在哪儿。

江上影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找谢枝确定什么,他自己也明白,自己做的梦和谢枝又有什么关系。

只不过,这一切理智的思绪在看到谢枝的那一瞬仿佛就像脱缰的野马,什么理智瞬间都烧成了灰,尤其是在看到那串佛珠的时候更是到达了顶峰。

江上影觉得他要疯了。

他当时竟然鬼使神差,不受控制地亲了谢枝。

此刻思及那一吻,心中也不免有些复杂。

是什么感觉呢?

江上影说不清楚。

在外人眼中他是个流连花丛,身经百战的风流浪子,但实际上,无论是当时出于为卫岚守身如玉的心思,还是切切实实地对那些女子不感兴趣的原因,他其实连一个人都没有碰过。今天和谢枝这一遭,还是他第一次和女子如此亲密地接触。

谢枝……

他唇间轻声喊出这个名字。

没有悸动,没有渴望,平平淡淡地仿佛今日一切的冲动都是幻觉。

嗤。

果然就只是因为那个奇怪的梦。

江上影心中微嘲,不过是个颇有心机又爱慕自己的女子,这样的女人他在京都见多了,区区一个谢枝,扔在人群中都看不见的程度,能有什么资格引得他翻来覆去一整天。

他把枕边的佛珠随手扔下床,翻身闭眼入睡。

而另一边,谢枝好不容易安抚好谢父谢母,又解释了今天的事,才将将合衣躺下。

她睁着眼,躺在榻上,周围的烛火都熄了,四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谢枝的脑子很乱,既想起马场那个似是幻觉的身影,又想起那匹突然倒地而死的马,更想起今天的江上影……

江上影……为什么要吻她?

她晃了晃头,想把一切思绪都甩出脑外。

但越是不想,就越是会想起来。

想着想着,谢枝就失了一整夜的眠。

到第二天起床时,她盯着一双青黑的眼,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和谢昭吃了早饭,机械性地咀嚼了半碗粥又吞进了一整碗药,等药咽下肚了才想起昨天陈安那番话,脸色一僵,心想,明天再断药好了。

谢昭今日事忙,早晨起床练了兵,抽了点时间回来陪谢枝吃早饭,如今又要赶着出门,说是昨日谢枝他们去的马场又死了一匹马,算上昨日的两匹,军营一共损失了三匹马。

战马乃军需,都尉大人连夜急得嘴角冒泡。他差人通知谢昭把谢枝带过去,又给陆侍郎递了信,说想要向陆渡了解昨日的情况。

谢昭囫囵吃了两个馒头,又喝了碗粥,坐着等谢枝把饭吃完。

他虽忙得脚不沾地,却也还记着要给谢枝报仇的事。

“若不是江上影那小子和陆渡一样连夜出了营,直到今天连个人影都没出现,否则兄长定然是要给你出气的。”

谢昭一向重承诺,尤其是对谢枝,从小到大在谢枝这儿许下的承诺就没有不完成的。

“嗯嗯。”谢枝随口应道,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听见江上影这几个字。

“阿兄,不用去招惹他们,陆渡看起来就是个流氓,不讲道理,到时心烦的还是我们。”

江上影也是个流氓,也不讲道理,谢枝心中默默加了一句。

“话是如此,可是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谢枝抬眼瞥他。

“啧,你昨夜是偷鸡摸狗去了,这么重的黑眼圈?”谢昭指着她眼睛道。

谢枝放下碗,一本正经地说:“是啊,阿兄你不是喜欢吃鸡吗?所以我出去找了一夜,就为了给你寻一只皮质肉嫩的鸡。”

“……”谢昭。

他真是活该多这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