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江上影发现自己重生回了二十岁的那年,这个时候,他还没有谋反,也没和卫岚反目成仇,更没有和父兄一刀两断。
父兄没有因他而死,他也没有死在洛川谷中。
一切还在最开始,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一世他不欲再叛乱谋反,只想在皇权重压之下护好他的离王府。
今天,他也正是因为要见自己秘密培养的暗卫而来到了临江阁。
暗卫听到他要撤掉埋藏在西北的势力还十分惊讶,“主子,那些人都是你多年辛苦栽培的……”
“就按我说的做吧。”江上影说:“将西北的那批人派往漠北,还有军械粮草都想办法充进离王的军队里。”
离王是大衍唯一的异姓王,第一代离王的称号是大衍的开国皇帝赐下的。
第一任离王和大衍开国皇帝情同手足,但如今大衍到了宣帝这一代,离王府和皇室的关系已经不同以前那般亲密,再加上宣帝有意削弱离王的兵权,在离王妃死后,削兵的动作更是肆无忌惮。
上一世江上影起兵谋反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宣帝对离王府下手。
而他爹,现今的离王爷,察觉到江上影想要谋取江上的心思后,毫不犹豫地就卸了他在离王军的军职,将他赶到了京都。
上一世他对他父亲恨之入骨,于是表面在京都装个纨绔,私下却在西北培养了一批自己的势力。
这一世,他对皇权无意,这西北的势力自然也就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派去漠北,到时若是宣帝真的要逼死离王府,也能及时有个照应。
江上影安排好暗卫后,独自一人在雅间喝了一会儿的酒,算着他父兄该从宫里回来了,才起身往外走去。
可能是因为吃了酒,心中的郁闷便也随着那一杯酒消散在肚中,丢掉了上一世的那些执着,这一世竟觉得走路都无比轻快。
于是,走得心不在焉的江上影一时不察就撞上了人。
他看着眼前那张清清秀秀的脸,两世都被埋藏的记忆忽然破土而出,他循着记忆里那一点微末叫出眼前这人的名字,“谢枝?”
天知道谢枝现在有多想逃!
要是放在十几天前,她此刻一定会羞涩地和他打招呼“江二公子”,但现在她知道江上影是害她之人,纵使曾经的仰慕之情未曾散去,然而比之那点微小的喜欢,她更多的是害怕。
江上影知道自己还活着会不会又要再杀她一次?
该怎么办!?
谢枝脑中仿佛要炸开了。
这时,扯着她裙摆的醉汉又继续喊道:“媳妇儿,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可别再丢下我了。”还抱住她的腿蹭了蹭。
谢枝一身的汗毛瞬间就炸开了。
她余光瞥了一眼还在原地的江上影,又看了看抱住自己的腿的哭的满脸是泪的醉汉,一咬牙,捧起醉汉的脸,说:“夫君,我怎么会丢下你呢。”
她的脚扯着醉汉不停往旁边移,只希望江上影能装作没看见她快点走。
“谢枝。”江上影却不依不饶,又问,“你成婚了?”
江上影碰见谢枝才想起被自己遗忘的另一件事。
谢枝的父亲谢校尉曾在离王手下任过官职,小时候他也几次见到过谢枝,自然也知道谢枝对自己的喜欢,可惜,他无意于谢枝。
本以为两人之后会毫无交集,但是,他有一次在京都见暗卫时被谢枝碰见了,他担心谢枝会将事情抖出去,于是设了个计,将谢枝引到了崇光寺,借宣帝之手杀了谢枝。
若他能早重生一会儿,说不定这一世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但他醒的迟,崇光寺一事早就结束了。
按照上一世,谢枝应当没躲过这次杀身之祸。
但为何,如今还好好地活着?
难不成,因为他重生了,所以原本的事情也有了偏差?
江上影心中有些担忧,那是否这一世的许多事也会和上一世不同?看来他还是早做思量比较好。
谢枝见躲不过,脑子里又飞速运转起来。
有了!
她手拉着醉汉,头缓缓转过去,眼睛里带着疑惑,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你……认识我?”
“……”
江上影眼睛恍若一口深潭,黢黑,好似能望见所有人的心思,却怎么也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谢枝手心几乎出了汗,醉汉仿佛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嘴里的叫喊声也停了,脸上还挂着泪,样子颇为滑稽地和谢枝一起看向江上影。
完蛋了,他不会看出来我是假装的吧?
在两人都心如擂鼓的情况下,江上影忽然笑了,他的声音比谢枝所认识他的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和真诚,“不算认识,不过,看到你没事,我便安心了。”
“!”
谢枝脑子里的线纠成了一团。
江上影是什么意思?
他没看出来还是看出来了?是不想揭穿我吗?
那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安心”的话是要再杀一次吗?
他不会还要对我下手吧!?
“还没问呢,你们成婚了?”江上影问。
谢枝不带脑子地点了点头。
“何时的事?也没听谢校尉说起过?”
一提起谢父,谢枝脑子清醒了点。生怕江上影将这件事抖到谢父前面,到时她岂不是暴露了,于是摇了摇头,说:“还未成婚,他……是我的未婚夫。”
江上影点了头,好像也不是很在乎谢枝的回答,随口说了句“再会”就走了,只剩下谢枝和醉汉面面相觑。
江上影下了楼,一路往着离王府去。
既然他能重生,就代表这个世界某些地方也会改变,那谢枝应当也只是会改变的那一点。
他对谢枝本来就没多大仇恨,两世算起来谢枝更多的是无辜被杀。
如今看来她没死,还活的好好的,唯一一点只是失忆忘了自己。
那也好,总归她也不会苦苦痴恋自己,最后知道被喜欢的人所害而难过。
路过丞相府时,江上影脚步微顿。
他微嘲,“是啊,总比被所爱之人杀死要好得多。”
上一世,他被卫岚和贺玉之拦截在洛川谷,卫岚一剑刺中他心口,让他葬身在那荒谷之中。
那一剑的痛仿佛跟着他的魂魄一起来到了这一世,如今想来,仍还是觉得心口泛疼。
天幕之上,皎洁的月色倾洒在黑衣男子身上,莫名像给他披了一层月色做的长袍,整个人都透着清冷和孤寂。
良久,他唇间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然后转身,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