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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密的山岭里,树木遮天蔽日,毫无人类社会的痕迹。

一个脸上蒙着布巾的人影,在树木上接连跳跃,似乎在追逐着什么。树下一只棕色的小鹿,像被猛兽追赶一般,在布满青苔的湿润地面,极速奔逃。

一道破空声,小鹿一声哀鸣,脖颈上贯穿插着一支颤抖的简易箭矢。

被射中,小鹿又跑了一会,终是脱力倒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小鹿眼中比猛兽还让它有威胁感的两脚兽,才利索的从树上下来。

拿着弓箭的男人上前,不理会小鹿水润盯着他的可怜表情,伸出手干脆的扭断了小鹿的脖子。

拿出匕首,男人把腰上的水壶解了下来,扯下面巾,仰头喝水。

黑亮的头发似乎好久没有修剪了,细细碎碎的搭在绮丽的眉眼上,阳光透过不知生长多少岁月的大树,暖暖的照射在男人过分白皙的脸上。

深深浅浅的浓烈绿色中,他是唯一的艳色,乍一看或许会以为他是深山老林里孕育出的精怪。

把水壶里不多的水喝干后,男人蹲下,右手一刀割破了猎物的喉管,左手拿着水壶把鹿血全都接了起来。

骨节修长的手,连做这样血腥的事都像在做什么雅事一般。

极红极艳。

等鹿血接好,男人把水壶系在腰间的绑带上,弓箭也挂在背上的背带上,面巾扯起来遮好,提起小鹿的脖子往肩膀上一甩。

扛着猎物,男人就朝着一个方向狂奔,一百来斤的负重压在他身上,脚步却还是轻盈,移动速度飞快。

在太阳西斜时,男人脚步变慢了,山林被抛在身后,眼前是一片村庄,村庄后是跟随山势起伏的梯田。

又走了一会,男人脚步变快了一点。他眼神很好,远远就看到村口站着个人,猜到了来人是特意在等自己。

走近些。

“老吴,等我呢,啥事啊?”男人扯下面巾,笑嘻嘻的问道。

吴潜有些瘦削的脸上,眉头一皱:“你不叫我吴政委,也该叫我村支书。什么老吴老吴的,我都要比你大二十了,没个老少。”

许奕被吴政委说了,也无所谓,现在老吴也没啥战士给他开展政治工作,可能嘴痒呢,理解理解。

吴政委视线在许奕身上打了几转,眼疼的很:“许奕你看看你现在还有点军人的样子吗,站没站相,头发还留那么长。我上个月就和你说把头发剪短,你嘴上说的好好的,行动上一点都不做啊。”

许奕满脸诚恳的就是点头,保证回去就拿剪刀剪了。

吴政委不信了,这话他都听了两个月了,拉着许奕就要往自己家去,亲自上手。务必给人剪个利索的寸头出来。

许奕自己无所谓长短发,但是许昭觉得他长头发更好看,两人看着更相似,他才一直没剪。现在吴政委来真的了,他只能被拽走了。

一路上,许奕都想找理由拖时间,回家去,两人在村里拉拉扯扯的。

路过村里的大坝时,下工的村民看到两人,也不意外,纷纷打起了招呼。

“村支书好,许队长好。”

“村支书,你拉着许队长去哪儿啊?”

“许队长厉害啊,这么大头鹿都能抓到。”

“曹嫂子,你家男人不也不错啊,隔三岔五的就在山里抓到野鸡啥的,我刚刚回来的时候还看到他,好像抓了两只兔子。你现在去村口迎一下,说不定能碰上。”许奕和吴政委拉扯还能抽空和村里的妇女回话。

“哎呀,真的吗?那我得去村口迎迎。”曹嫂子笑的不行,把手里搓的草绳往筐里一扔,就往村口去了。

吴政委看着许奕在村里和老娘们都能混得如鱼得水,仿佛比在三团时还自在一些,脚步有一瞬的停顿。

许奕当然察觉到了,他知道吴政委来了三个月了,还是没适应在这个边境深山里当村支书的日子,自己两家人能分到一起也是缘分,想着还是宽慰宽慰。

也不再抗拒,反而拉扯着吴政委,大步往吴家去。

吴家圈了个大院子,院子中间是是个泥巴垒的三间大房子,外带两个小偏房。一个厨房一个储藏间。

许家和吴家一起来的,两家的宅基地挨的近。来的人住的房子都是村长带着村里人一起帮忙修的。

许家还没人,许奕路过的时候,抬手把鹿越过栅栏扔进院子里,就进了吴家。

一进去,钱大姐和吴卓也不在家。

许奕像回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的进厨房,找了小盆出来,把腰上的水壶解下,就倒了一半在盆里,对跟进厨房的吴政委开口:“鹿血,好东西。你也好好补补,一天看着没啥精神,多不好”

吴政委拿起地上的热水壶,给许奕倒了一杯热水:“这热水壶还是你嫂子在云北城买的呢,现在没有物资车可以坐了,进趟云北城都得走十来个小时了。”

“嗨,吴政委你也别不知足,王团长他们分去的地方更远,上次来信不是说去趟云北城靠走的,两三天都不一定能到呢。”

“不说王团长他们,就说胡建伟。我们走的时候他还每天戴着铁皮高帽子,脖子上挂着大牌子,每天被拉出去游行批斗呢。。。。”

许奕的话让吴政委沉默了,良久之后,他叹气:“我十六岁就参军了,四四年就跟着部队到处跑。我跟着你伯父打过很多仗,还是小兵的时候,我就参加了缅甸门关大战,锻沙会战,很多很多。我也看到很多人死在战场上。他们死前都说自己不后悔,希望我帮他们多看看解放后的新中国。”

“可是,可是。现在的情况真的是正确的,是死了那么多人后应该出现的,好局面吗?”

“我是个党员,我不该怀疑的。一切听指挥这话我记得死死的,可是。。。。”

许奕不是吴政委,他理解不了吴政委这番话里的痛苦,但是他知道吴政委并不是难受自己所受到的处理,只是有志之士看不得国家走岔罢了。

可惜了。国运大势,也不是他们这种变相流放的人能阻碍改变的。

他只能掏出二锅头,陪吴政委喝上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