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顾靖远冷嗤一声,他老远就看到了宋世杰的身影,这人一见到他扭头就走,一副视自己如瘟神的模样,叫人实在看不过眼。
宋世杰闻言脚步顿住,他没想到自己会遇见顾靖远,这些日子他在西临王府都未曾碰见过顾靖远,下面的人都说是顾靖远事务太过繁忙的原因。
他当时闻言不由的在心中松了一口气,顾靖远当时在自己床前,那副桀骜不逊的模样,眸子里的虎视眈眈完全不加掩饰,让他不由的坐立难安,所以不见也好,见了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宋世杰本想离开的,可奈何宋家如今声名狼藉,只要出了西临的地界,他恐怕立即就会被伏诛,更别提什么为族人伸冤报仇了。
而且西临王府的下人还给宋世杰带了话,说是顾靖远希望他能留下来做客。
所以他再三思量,就准备先在西临住下来,毕竟顾靖远也有嫌疑,他在这也能暗中调查。
这几日他都会出府闲逛,说是闲逛,其实就是为了打探消息,对此顾靖远也不曾管束一声,他以为是因为顾靖远不在家的缘故,却不想这人什么时候回来了。
看见顾靖远,宋世杰几乎是下意识的躲避,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像是动物对某种未知危险的预测,自然的对他产生抗拒。
男人冲他呵斥一声后,面色如常的走近宋世杰,在他面前站定,一双冷眸捉摸不定的他身上打量。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眼神太过赤裸裸,宋世杰不由的眉头轻皱一瞬:“王爷叫住在下有事吗?”
顾靖远丝毫不知什么是收敛,目光如炬的朝他扬眉:“无事,不过是想跟宋大人打个招呼罢了,却不想宋大人怎么一脸做贼心虚的畏缩模样,倒是跟京都盛传的文人墨客形象大相径庭呢!”
宋世杰闻言心中闪过不快,却又不好反驳,自己在人家府上做客,当面与身为主人的顾靖远呛声似乎不怎么好。
可到底谁才该做贼心虚啊!男人的眼神实在是肆无忌惮,宋世杰自问自己虽然不是什么铁骨铮铮的糙汉,却也不是什么身量娇小的尤物吧!
顾靖远怎么就能用这种眼神看他呢?像看女人,看猎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让宋世杰浑身不适,坐立不安。
宋世杰确实不像女人,身姿欣长,精致的面容带着股浑然天成的儒雅气质,腹有诗书气自华,他如同一柄通透的璞玉,意气与灵气皆容。
他勾起一抹浅淡合仪的微笑以做掩饰,面上丝毫没有透露出,对顾靖远言语的不悦:“在下方才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到王爷,实在抱歉。”
顾靖远闻言不冷不热朝两人不远处的石亭扬了扬锋利的下颌:“既然宋大人不是躲着本王,那是否有兴趣同本王坐下一叙?”
“当然。”宋世杰没怎么犹豫就欣然答应,其实就算顾靖远不去找他,他也会去找顾靖远的,毕竟这人无缘无故将自己留在王府内,应当也是有些图谋的。
两人在亭中对立安坐,顾靖远并没有率先开口的打算,对面的宋世杰亦是没有开口。
或许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宋世杰不太喝得惯西临王府下人泡的茶水,茶叶本身的好坏不说,就那粗略简单的泡制手法,就让他不由的叹息出声:“真是可惜了这一壶好茶叶。”
西临王府多年没有女主人,男主子又是顾靖远这样的军中糙汉,所以下人对许多风雅之事多是不通。
宋世杰发觉后就干脆自己动手了,他是爱茶之人,刮沫,搓擦,摇香,入海,展铭,落碟,每一步都做得娴熟又优美。
对面的顾靖远一直在注视着宋世杰,侍者大概是伺候宋世杰几日知晓了他的习惯,在两人入座的第一时间就端上了未砌好的茶盏。
顾靖远还没来得及询问,宋世杰便以一套行云流水的煮茶之法看得他口干舌燥。
对面的人低垂着眉眼,长睫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出漂亮的阴影,面颊干净,唇似朱丹,动作的指节亦是修长如玉,还泛着点淡淡的微红,一举一动都像是翩翩起舞的蝴蝶,特别的勾人!
他不由的眯起双眼,看向宋世杰的眸光像是狼一样危险,第二次了,他第二次被宋世杰这人恍惚到了心神。
这人明明是他平生最不喜欢的模样,浑身都透露着迂腐的酸儒味,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男人,听闻他已经在京都定了亲的,若不是突遭变故,宋世杰送完粮草回去就该是洞房花烛了!
这样的一个人,他怎么就能够两度勾引到自己呢?顾靖远不由的有些疑惑。
宋世杰一直低垂着头动作,倒是没有察觉到顾靖远此刻的眼神变化,他只是悠闲的递给对方一杯自己亲手沏好的香茗,对他笑道:
“王爷请。”
顾靖远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淡然的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入口醇香,回味甘甜,就是他一个不懂茶的人,都觉得好喝。
他不由的嗤笑出声:“不愧是京都福窝里出来的,果然比本王会享受啊!”
宋世杰被顾靖远的话酸了一下,倒是不恼,还冲他笑了笑:“王爷说笑了,宋家不过是读书人家,平日里粗茶淡饭,寡欲清心,子弟们也只是读些诗书,砌些清茶以寄才情罢了,也算不得什么福窝。”
他说到这,目光扫过周围华美壮观的花园,然后话风一转:“倒是西临王府,似乎颇为出乎人的意料呢!这满院的春色,奇花异草琳琅满目,一草一物皆是精心灌溉,与城外的景象简直是大相径庭!”
“呵!”顾靖远听完宋世杰的话,不由的笑出声来,这宋世杰不愧是能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一甲十三名,这么快就把“大相径庭”这四个字还给了他。
男人明明是一派的笑脸相迎,却不折不挠为自己力争名声,确实是宋家的性子,君子死节嘛,生死事小,毁誉事大。
再怎样的寄人篱下,生死都握在别人的手里了,却还能隐约看到其背后如挺立白杨般的风骨。
顾靖远却只觉得宋世杰这样的行为很可笑,他可知只要自己想,只是轻轻一捏,他就会像一只蝼蚁一样,轻飘飘就消亡在这世间。
届时他还谈什么才情,谈什么气节?
他看宋世杰的眼神愈发轻蔑:“你认为本王不顾自己的臣民,大肆奢靡,不顾外头的饥荒遍地,所以跑来嘲讽本王是吗?”
顾靖远冷笑着一下下敲打起桌沿,对他知道的事情开始嗤之以鼻:
“可本王怎么记得你宋家衷心臣服的皇帝,嫌三年一选秀无趣,任用国库财宝大肆搜罗各地美人无数,每日沉溺在美酒佳肴的纸醉金迷中无法自拔。”
“云天明每年所耗资产之巨大,足亦够几座城池的人温饱,如此作为,你宋家怎么不敢像指责本王一样指责自己的皇帝呢?”
他说到这音色森冷,看向宋世杰的眼神带着不屑和怜悯:“宋家愚忠才会有如今的下场,若是强硬反叛,也不会落得个满门被诛的下场,宋大人有前车之鉴,可莫要走上同样的路才好!”
顾靖远的大胆言论使得宋世杰都愣怔愕然不已,这人是怎么敢大白天的在这种四处漏风的地方,都高谈阔论这些谋逆之言的?
在宋世杰看来,顾靖远作此言论,其野心显然是板上钉钉的了,而且顾靖远在西临完全就是肆无忌惮的在筹谋反叛。
他光是这几日就打听到了,顾靖远筹谋粮草,整顿军队,还妄图像北羟一样,开始吞并北镜的一些小部落获取资源,而这一切,京都似乎都不曾知晓。
宋世杰终于是维持不住了自己脸上的平和,抿紧了唇瓣,满眼的肃穆:
“天子昏聩,臣子谏!你怎知宋家没有谏言,宋家从来都在致力清君侧,诛小人。而那些起战乱妄图颠覆国家者,再怎么言辞锋利,虚与伪装,也不过只是野心勃勃的乱臣贼子罢了!”
宋世杰的言论赤条条的指向谁,顾靖远几乎都不用想就知道,对方这句‘乱臣贼子’,喊得不就是坐在宋世杰对面的他嘛!
顾靖远忽的站起身,一把薅起宋世杰的手臂,将人扯起:“本王确实就是宋大人口中的乱臣贼子,如今乱臣贼子就让你亲眼看看,什么是反叛!什么是血海滔天!”
“你干什么!”宋世杰努力想往回拽自己的手臂,奈何男人的力气实在太大,他使尽浑身解数也只能勉强维持平衡,让自己不至于在顾靖远的拖拽下倒下身去。
“少废话!跟本王走便是了!”顾靖远完全无视宋世杰的挣扎,拖着人就往府门外走去。
宋世杰踉踉跄跄的被拖出门,顾靖远俯身骑上马,接着一把将宋世杰扯到了自己怀里斜坐着,还自然的拍了拍男人的屁股,音色不悦极了。
“给老子坐稳了,掉下来摔死了本王可不会管你。”
他言罢长鞭一甩,烈马如乘风之势疾驰而出,潇洒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