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悔非常的危险,其本身就是前朝阎殿出身,是沾满鲜血的腌臜之人
在云月笙身边也有着旁人替代不了的位置,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特别是飞絮死后,云月笙再也不愿意身边出现新的侍从,这让云不悔直接捡了个大便宜
云月笙每日的吃穿住行就这样都挪到了他一个男人手里
顾皖卿早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云不悔在他那实在是碍眼的紧,所以这次趁着云不悔自己愧疚,他正好趁他病要他命
顾皖卿每日亲手料理云月笙的起居,就是想痴缠得云月笙想不起这么个人来,最好直到云不悔跪死在院外,也不要想起这个人
却不想自己一手好算计,被半路杀出的云二打破,顾皖卿有些不悦,按理说做暗卫的人是不会这么多事的,他望向屏风后的那道挺直身影,眸中冷光乍现
“姐姐,这暗卫如此没规矩,不如丢弃得好,若是姐姐没有趁手的人,皖卿赔你几个可好?”
顾皖卿满肚子算计,云月笙又岂会不知,她望了眼云二,又挑眉望向试图遮掩的顾皖卿,眼中酿起风暴
“说说看,云不悔出什么事了?”
“他没事!”
顾皖卿还想隐瞒,却不料云二完全不顾忌他暗藏危险的话语,将一切倒了个干净
“老大自知护主不利,自己跪在院外受罚,怎么都不肯起来,如今几乎快没气息了”
云二语调平平,心中却有些着急,他几次三番去劝云不悔,对方都只是跪在那,眸中一片绝望
大概是真的被云月笙那日鲜血琳琳的模样刺痛到了,心中开始存了死质
今日天象异常,给本就奄奄一息跪在那的人来了一剂加速死亡的重击,若云二再不来求,依着云不悔死拧的性子,恐怕熬不过今晚
云月笙闻言有些头疼,自己身边的几个男人没一个告诉她云不悔出了事,几乎都是默契的想整死他,而云不悔自己真是傻得可以,平白给了别人弄死他的机会
“云二,去将人带进来”
“是”
云二领命,速度很快的出了房门,他轻功极其了得,脚步也比寻常人轻上许多,身形诡异如魑魅,眨眼就消失不见
见人离开,云月笙准备支起身子,手上却软塌塌的使不上劲,她眉头轻邹,有些不悦
顾皖卿见状赶忙笑着去扶她,云月笙攀着少年有力的胳膊坐起,脸上却一点谢意都没有,几乎是拧紧了眉毛怒视对方
少年当然知道云月笙生的什么气,只能赔笑道歉
“我不过是见他护主不利,想教训一下而已,没想真弄死他,姐姐别生气嘛~”
顾皖卿完全收敛起了在床上的占有欲,一副撒娇卖好的清稚少年模样,讨好的扯住云月笙衣袖晃荡
“好不好嘛!姐姐别生气”
云月笙完全不接受他的撒娇,扯过自己的袖口,面色冷冷淡淡的,不辩喜怒
顾皖卿就是只伪装成狗的饿狼,很可惜她并不喜欢野性难驯的狼崽子,所以顾皖卿注定会受到惩罚,直到被驯服为止
“出去!”
少女方才还在床榻间甜腻的唤他‘皖卿’,却能转瞬就无情开始轰人,顾皖卿说不难受才是假的
他知道云月笙凉薄,可云月笙真的连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他的时候,顾皖卿只觉得心中无比慌乱,语气几乎透着祈求唤她,希望对方能改变主意
“姐姐~”
“出去!”
云月笙有些不耐烦的重复,整个人陡然透着疏离冷漠,让顾皖卿有些头疼
她生气了,顾皖卿心中很明显的意识到
“姐姐别生气,我这就出去。。”
他说着就去牵云月笙的手,却被少女一个转身,扑了个空
顾皖卿手中一僵,嘴角苦涩蔓延开
“我过会再来看你”
少年生生压下心底的酸涩,起身往外走,与云二扶着的云不悔擦肩而过时,眼中的杀戮藏也藏不住
都是这个该死的暗卫,害得自己吃了闭门羹,顾皖卿眸中冷芒让人不寒而栗,思索着怎么让这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比较好
云不悔被扶着直接跪在了云月笙脚边,面色惨白吓人,眼底全是死寂,语气微弱至极
“主人~”
云月笙却完全对他的虚弱视而不见,还恶趣味的踢了踢云不悔的膝盖
“嗯~”男人痛苦得闷哼一身
“这会知道痛了?发得什么疯,自个儿在院子里跪这许多天?”
云不悔闻言头几乎快要垂到胸口,心底止不住的内疚
“都是属下的错,才让主人受了伤”
云月笙对云不悔这副可怜愧疚模样无动于衷,她只觉得对方愚蠢
“云不悔啊云不悔,若你真想去死,本宫也不好拦你,可千万别找这等理由,平白赖得本宫一身泥”
“主人?”云不悔闻言抬头,冷峻的面容带着些决绝
“属下的命是主人的,只会为主人而死”
云月笙闻言无奈摇摇头“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与本宫何干?你若真听话,又岂会在雪地跪这一场?云不悔。。。你装给谁看?”
少女嗓音勾勾缠缠,柔弱不能自理,却字字珠玑
云不悔胸口顿痛,埋下的面容有一瞬扭曲,是啊,他装给谁看?
云月笙几度受伤,他内心极度煎熬,这几日一切说是请罚
倒像是装给自己看的一场戏,告诫自己有多么愚蠢,有多么痴心妄想
时至今日他跪的半死到底是为了赎罪,还是因为太痛苦自己找法子折磨自己,他已然分不清
云月笙微凉手指探向云不悔带胡渣的锋利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你若想死,出了这道门,没人拦你。你若想好好守着本宫,那便不要再做这等蠢事,累得本宫还要为你着急”
男人闻言那双冷眸里满是复杂,与云月笙淡漠无痕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
云月笙叹了口气,接着开口,语气陡然透露出认真严厉
“云不悔,这话本宫只说一遍,你于本宫很重要,这一路刀枪剑戟,生死本就难料,你只需尽心,无需愧疚。本宫也并不需要你愧疚!”
轻轻浅浅简单几句话,却表露出少女从未现于人前的心意
百炼成钢绕指柔,半生都活得如孤狼一般的云不悔,眼角平生第一次有些发红
云不悔心里百感交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在云月笙那里,自己是有位置的,他控制不住的狂喜,精神有些振奋朝云月笙磕头
“是!属下遵命!”
“把他带下去医治,你亲自盯着,治好了再来见本宫”
云月笙安抚完云不悔,直接将人丢给了云二
云二重重点头,扶着气若游丝的云不悔退了下去
云月笙望着两人的方向,眸光一点点变冷,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
几人这么一折腾,天都开始有些微亮了,云月笙顺手拿起床头的饰品砸开窗户
寒风便趁势凶猛的往室内灌,窗外大雪停了,可天空依旧是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看得人心底压抑
云月笙似乎听见些哭喊声,由远而近,听不真切,哭得有些凄凉
乌雪整整下了一夜,大地整个都铺上了灰蒙蒙的一层屏障,莫名带着些丧气
此时应王府门外围拢了许多人,都被谢忱带来驻守的官兵挡在门外
天还未大亮,大批人群中便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惊扰了一片宁静
“娘啊!娘啊!你死得好冤啊!”
衣衫朴素的中年男人抱着一具年迈尸体跪倒在王府门前,哭得凄惨
他的身后陆陆续续还躺着好几具尸体
皆是面色青紫僵硬,一看就是被冻死的
可活生生的人如何被冻死?
百姓自发围住了应王府,都认为是云月笙大逆不道,触怒天神,才会使得降下天罚
昨夜大概是几十年里最冷的一天,京都不知冻死了多少百姓
她们不再畏惧皇权,全部在王府门前推搡,高举牌匾,希望长公主能以身祭天平息天怒
所谓众怒难消,百姓之间气氛汹涌,若不是官兵极力抵抗,云月笙怕是要被这群人给活吞了不可
顾皖卿听见动静赶来,都被眼前的场景震了一下,百姓因为久久得不到府内人的回应,开始跪地不起
他们一个个拖着尸体,死跪在应王府门前,意欲用民声扳倒云月笙
而且聚集下跪的百信越来越多,几乎都是认为云月笙是祸首,想要她死,一时间怨声载道,怨气冲天
那骨子怨气连屋内的云月笙都似有所感,她一个人缓慢站起身,佝偻着脊背,捂着胸口,艰难一步步朝着窗边前行
迦镜去而复返,看见得就是这一幕,少女衣衫单薄,柔软发丝在冷风中纷扬,萧条身影扶着窗棂望向远方,眸中平淡又荒凉,似乎对外面的事已经知晓
他顺手拿了件雪白大碴披在云月笙身上,为她挡住四溢的冷空气,
抛弃自己先前的所有情绪,小心翼翼开始温声安抚小姑娘
“不必在乎外面的那些,是非对错,自己无愧于心便好”
云月笙闻言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啧,无愧于心便好?”
少女探出素手划过身上大碴的雪白绒毛,眸光幽深渗人
“这件衣服是本宫衣柜里最普通不过的一件披风,却要十几只稀有雪貂的皮毛才能制成,普通百姓或许一辈子也得不到这样一件珍品,于他们而言,这是多么奢侈啊!可有些东西,是幸运,又何尝不是枷锁呢?”
云月笙语调带着说不出的难过,满目疮痍
“因为我们天生拥有这些普通百姓拥有不了的东西,便注定我们一生都将活在风口浪尖之上,彼时繁荣尊贵的象征,在国破家亡之时,就会变成罪恶的源头”
“阿弥陀佛,命途多壑,富贵还是贫贱,一切都不是人力能左右的”
迦镜拂过小姑娘鬓边的碎发,白皙细腻的姣好容颜,云月笙此刻的脸颊冰凉
男人眉头轻皱“既定之命无法转圜,缘来缘去,不过昭彰轮回而已”
“啧!”
“好一个昭彰轮回,可若是权势富贵于那位上位者而言不过尔尔,他并不在意,也不想要,那又凭什么要承担别人强加给他的那份恶果?”
“笙笙!”迦镜忍不住打断她,云月笙的状态看起来不大对劲,像是。。。有些疯魔
“笙笙,你如今不只是在言自己,更多的是在为别人委屈,是吗?”
迦镜薄唇轻洺,云月笙根本就不是在为今日之事烦恼,倒是像在为她口中的‘他’愤愤不平
他不难猜测云月笙口中的‘他’是谁,那人死于战场,确实是为了承担那份太子尊崇,承担百姓安慰而亡。
“别想太多,当年之事已经过去良久。。。”
迦镜伸手去牵小姑娘,却被她重重甩开,云月笙的瞳孔几乎是突然一瞬就变得血红一片,像是想到了什么,整的人控制不住妖气四溢,她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嘶吼
“过不去!那些人,那些所谓的无辜百姓,他们可不会管对方是十恶不赦的贪官还是割肉喂鹰的佛祖,只要影响到他们自身,他们就会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将无辜之人推入无底深渊”
云月笙几乎崩溃的指向窗外,语气急促得像是有只无情大手狠狠制住她的喉咙
“各人自扫门前雪,法师,你知道吗?原来人命是可以用来做算法的,用一人之命,换无数百姓,那些自称‘无辜’之人,有时才是最锋刃的利剑,直扎得人鲜血琳琳呢!”
云月笙忆起云曦琅拔剑自刎的那副场面,她看到。。。看到极度讽刺可笑的画面
云曦琅奋战抗敌多日,护佑了多少百姓平安
可那日北醪城全城的百姓,竟没有一人出来阻止他们的太子殿下自戕,连悲痛都不曾有,只是战战兢兢,担心自己的处境,担心自己是否能获救
他们默认云曦琅就应该站在所有人前方,为他们挡去苦难
默认云曦琅以自己的命换他们的命是一场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那些人就那样漠然得看着,眼中凉薄又冷血
可是云曦琅那时才双十年华啊!就要承担如此命运!可笑,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