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喻城同顾皖卿两人,从头到尾都只是围着云月笙转,并没有插手查案一事的意思
喻城一身黑色干练劲装,快步走在喧闹的大街上
手上提着与冷厉气质不符的精致食盒
他今日去照料云月笙,顾皖卿却一直守在塌旁,还时不时耍些小手段给小姑娘上眼药
喻城担心小姑娘的伤势,实在没什么心思同这浪荡子争风吃醋,就出了门
云月笙胸口的伤看着吓人,其实并不深,昨日迦镜连夜配了解药给她喂下去,便没了生命危险
只是云月笙怕疼,胸口的伤势惹得她整个人气色萎靡虚弱,连东西都不太吃得下去
才两日,小姑娘就瘦了好些
喻城看得心疼,特地寻了一家味道极好的糕饼铺,想做些桂花糕带回去,云月笙生病的时候最喜欢这玩意儿
男人心里想着塌上可怜的小姑娘,脚步不自觉的又加快了些许
“咦!怎么下雪了?”
街道上嬉戏打闹的小孩突然停住了脚步,疑惑得看着小手掌里那片灰蒙蒙的雪花,浑身一激灵
“这雪花怎么还是黑灰色的?”
小孩疑惑的抬头望向天空,才发现只是低头的一瞬而已,天空就突降大雪
明明已然开春,雪花却鹅毛一般纷纷扬扬的落下
深灰色的雪花裹挟着彻骨的寒凉,竟比冬日的还要冻上几分
喻城微微皱眉看向四周,映入眼帘满是置身此景的惊愕百姓
“这这这。。。雪是灰色的?”
有年迈的老人微微叹息,这灰色的雪,在南朝代表着不祥啊!
“天降异象,恐有大难,危矣!危矣!”
人群间议论纷纷,皆是惶恐不安之色
男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唇色微抿,心中些不安,这样的场景,怎么看都像是山雨欲来的感觉啊
“让一让!让一让!”
远处传来打马的声音,也不知是哪家的贵子,肆意在喧闹的大街上跑马,后面的侍从紧紧追随在锦衣小郎身后,跑的气喘吁吁,还要忙不迭的大喊,为主子开路,生怕主子出事
那少年却无所畏惧,带着骇人的玄黑面具,驰骋得越发急速
喻城眼尖发现路中间,站着位愣怔不知避让危险的小孩
锦袍少年高大威猛的黑驹眼看着就要兵临至此,喻城来不及多想,忙不迭的俯身冲向孩子,长臂挥起,试图将人捞到一边
却被纤细雪白的素手抢先利落拉过了孩子,男人晚到的指间,只微微触到一片冰凉细腻的肌肤
他猛然缩回手,侧身朝那抹倩影颔首
“在下失礼了,望姑娘海涵”
女人闻言轻笑出声,音色如银铃般空灵悦耳
“啧,喻小将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喻城听着面前人熟络的口吻,疑惑的抬头打量
入眼的女子一双丹凤眼,细柳眉,五官小巧清丽,唇色过于的淡,眼神也过于幽深,冷白的脸上却不见病气,像高山寒枝,遗世而独立的美
她仿佛感受不到初春的寒凉,一身水蓝湖光锦薄衫,没有丝毫首饰点缀,只用同色的宽大纱巾裹住满头青丝,额间又垂出两缕,肆意的搭在侧鬓
这样的装扮并不来自南朝,在各国也都是独树一帜的份,女人的神秘由此可窥见一二
喻城眼底丝毫没有被眼前美色沾染的痕迹,满身的气息都是疏离
女子并不介意他那一脸的陌生,低头松开怀里受惊的小孩,开口安慰
“下次要注意安全知道吗?快回家去吧”
小孩乖顺的朝漂亮姐姐点点头,开心的往家里跑去
他一定要回家告诉母亲,今日他见到了一位神秘的神仙姐姐诶!
女人目光追寻着小孩欢脱远去的背心,微微勾唇,眼底却一丝笑意都没有,如千年寒潭一样冰凉
喻城将她有些奇怪的笑容看在眼底,这才突然想起眼前人的来历
“原来是你!”
他原先在仲北七州的一场战役里,与赫连峥的骑兵拼杀一阵
就故意使计将敌军都引向了当时城池附近的一座荒山
羟部人在草原所向睥睨,在山林中却多有掣肘,处处受限
不出一个时辰便被他围拢的大军给伏击
喻城带着手下将士在左道山里四处围剿被打散的敌军
却得知手下副将被俘虏,被赫连峥的一员虎将带着朝山巅而去
翻过山顶便离北羟的驻扎地不远,这条线虽然险峻,却也大大缩小的路途
喻城得了信赶忙去追,身后的将士追不上他的脚力,不多时就远远被甩在了身后
羟族将领看着身后,一身玄黑甲胄,手握长枪目光森冷,犹如杀神的男人渐渐逼近,他有些紧张的把刀柄架在了仲智黝黑的脖颈上,出言威胁
“再上前一步,就等着为你的部下收尸吧!”
“放了他,本将军留你全尸”
喻城锐利的目光扫向威胁他的高大男人,浑身杀气骇人至极
将领只觉得汗毛立起,浑身血液倒流
这中原小小的少年不过在战场经历半载,周身气场便强大到足以威慑他这常年征战的老将
南朝有这样封狼居胥,饮马瀚海的将军,实乃北羟的一大祸患
将领知道今日自己必死无疑,心中鼓起万般勇气
“就算我死,也一定会带上你的部下一起”
说着锋利的刀口就欲朝着仲智的脖颈深处去
“等等!放下刀,我放你离开”
喻城冷厉的呵斥,试图用缓兵之计周旋
偏偏仲智是个忠勇无谓的,见自家将军不动手,急得直吼叫
“将军不必管我!末将愚鲁被伏,自当一死,此人身居要职,绝不能放他走!”
喻城当然也知道此人不能放回去,但仲智是父亲的老副将,也是他的左膀右臂,决不能有事
羟部将领心中怒火中烧,决意不再忍耐,手中武器落下
喻城迅速上前阻止,却不料将领长刀径直转了个方向,胸口直面迎向他枪头自杀的同时
也狠狠捅向疾步冲来的自己,瞬间腹部穿透,鲜血四溅
“将军!”
仲智眼底猩红,满脸懊悔的嘶吼
将领满脸的兴奋,即使自己也被长枪直插心脏,却依旧不悔,他就是要以命换命,殊死一搏,毁掉北羟进军南朝的最大阻碍
他跪倒在长枪面前,口吐鲜血也遮不住得逞的笑意
“哈哈。。南朝小儿,伟大的羟部赫连王一定会代领着铁蹄踏平南朝的江山,北羟万岁,吾王万岁!”
将领说完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喻城也捂着自己的腹部,直直倒在血泊中
涣散的眼中满是遗憾,他还没来得及夺回仲北七州
还没来得及凯旋回京,没来得及娶自己的心上人
他还有那么多遗憾,难道就样葬身于此了吗?
死亡的濒临让他感受不到身体的痛楚,耳边仲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越来越小,直至世界一片宁静
恍惚间喻城感受到丝丝冰冷,隐约有什么东西打在他紧闭的眼帘上,又缓缓融化流散
是雪吗?下雪了?
喻城最后一刻脑子里满是那位笑容甜腻的长公主殿下
下雪了,远在京都的你是否安康?
迷离间,他用尽全力抓住了一只雪白的手臂,低哑的嗓音怅然又深情
“月儿~”
“将军!将军醒了!”
仲智紧守在喻城帐中,他眼皮只是微微一动,粗狂豪迈的男人就激动的大喊出声
喻城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得脑袋昏沉,手掌划过腹部,心中思绪有些混乱
“我记得我这中了一刀?”
他记得长刀直接穿过了自己的身体,按理是必死无疑,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仲智将人扶起,语气庆幸的心酸
“都是末阵前失利,累得将军中了一刀,要不是遇到避世的医女,将军怕是凶多吉少”
“嘶~”
喻城被扶起身,动作牵动着神经,脑子一阵刺痛,他忍不住揉揉太阳穴
仲智看出他眼中有些茫然
“将军不记得了,您昏死前还拉着那位医女,唤殿下的小名”
经过仲智的提醒喻城才渐渐想起,他恍惚间好像是见到一位女子
那人迎着山巅大雪,浑身裹挟着冰凉而来
即使唇角勾起,也让人感觉不出她有任何喜悦
神秘,悠远
“那日山中,幸得姑娘搭救,在下在此谢过”
喻城想起那次的经历,总算认出了眼前之人
面前的女子眉宇间确实有三分神似云月笙,也难怪自己恍惚间会认错
“难为将军还记得,那日救你一命,可是花了我不少功夫,将军就没想过报答?”
她的语气带着几许责怪
喻城却不甚在意,她救他于危难,醒来后却再没见过,他派人去寻也是了无音讯
自己一直记得这场救命之恩,就算女子今日是带着目的来寻自己的也无妨,他早晚是要报答她的
“姑娘搭救一场,喻某自当报答,只是不知姑娘想要什么?”
喻城本以为女子居于荒山,身无长物,自己应该能满足她的要求
却不料他还是想错了
女子并没有开口,只是直直的望向他,目光赤裸大胆,一寸寸扫过喻城清俊利落的轮廓,将军鹤立而站,精神耿耿,萧兮肃兮,巍峨如险峰,凌厉如刀柄。
她眼底愈发晦涩,意味相当明显
喻城被盯得不耐,微微侧过身,只留给女子半张锋利的侧颜,疏离又冷漠
“在下已有中意之人,怕是不能如姑娘的愿,姑娘若想要钱财地位,喻某倒是能奉上一二”
女子被拒绝也不恼,收回眼神,神情语气皆冷然,仿佛刚才的冒犯,只是喻城自己的错觉
“将军说言的中意之人,是那位艳贯京都的长衡长公主把?”
“正是”
喻城毫不犹豫的回答,引得女子又是一声轻笑
“呵,朱颜蚀骨,将军确定自己吃得消吗?”
“小女略懂爻卦占卜,今日就为将军卜上一卦如何?”
男人只要是触及到自己心上人的话题,都难免有些在意
这姑娘的口气,暗含着无法忽略的不怀好意,喻城却还是忍不住想听下去
“在下洗耳恭听”
女子抬头望着漫天诡异的雪花,无欲的眸中似乎淬了冰刃,只是一挑眉,周围的空气在下一刻就愈发冰冷起来
“风飘絮雨打萍,经纶颠倒英气散,水下月镜里花,情深寿短。。。不得善终!”
淡然的寥寥几句,让男人脊背微僵,愣愣的定在原地,怎么也回不过神来
喻城心中酸涩,他与她之间确实是有些颠沛,可。。。绝不会,怎么会不得善终呢?
“喻某地狱沙场而归,不惧于此,就算命格如实,也绝不认栽!”
他语气铿锵有力,坚定间还带着些许愤怒
女子缓步走进雪中前行,并不理会他的怒气,只犹远犹近的留下最后一句话
“此签亦有解法,将军若需要,小女随时恭候”
喻城望着她淡去的背影,审视良久才移开视线
这人年纪轻轻,哪里像是个会算什么命的,打岔胡说之言罢了,做不得真
空口白牙就想搅乱他心志,自己昏了头才会信,真是可笑
他摇摇头,缓过了那阵心头的空落落,继续朝着应王府的方向走去
应王府此时到处挂满了丧气的白绸,大堂哭声震天
云月笙却迟迟没有出现在前庭,下人们也不敢去请这位煞神
长公主从小就是个厉害的,面慈心狠,这几年愈发吓人,手地下的人当差多+
是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什么就挨罚
整个王府群龙无首,只有靠着云止的生母,从前的戚小娘,现下抬正的戚二夫人主持事务
戚二夫人性子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管家如何说,她便如何做,跌跌撞撞终于是把这丧事料理妥当了
却又来了一桩棘手的事
“二夫人,您瞧瞧这大门外百姓都围满了,该如何是好啊?”
“这。。。。这。。我也不知道呀!”
戚茹面对管家的询问,语气停顿了半天,也没能做出什么决断
家里的事她还能帮着料理半分,门口那些人的来意,她实在是连去云月笙面前汇报一番的胆子都没有
管家拿不准主子们的主意,只能任由门口百姓作乱,守在门口不敢作为
“我朝仁孝治天下,长公主凶悍残暴,弑杀亲父,天理不容!”
“对,长公主大逆不道,才会降下如此天罚,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乌雪索命,这是孔夙娘娘发怒,我家母亲,昨日就死在这场大雪中,呜呜呜。。。。”
大批的百姓顶着漫天大雪,围堵在王府门前,仿佛云月笙真的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众口烁金,人们便将自己家里的厄运都归结在这场大雪头上,归结在云月笙头上
他们仗着法不责众,一个个的问她讨要说发,朝她污言秽语辱骂
“长公主不仁不义,连门都不敢出,累的百姓替她承担恶业,无耻之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