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辇上，鬼卿后仰靠在龙椅上，目光涣散，束发冠不知掉在何处，一头黑发散乱披在肩上。
成王的代价是什么？
孤独地坐在龙椅上，举目无亲。
覆灭浩然宗，一统人族，这是天大的功业，他的名字注定被载入史册。
可这份功业的代价，却是最爱的人逝去。
他一心追求顶峰，如今他已站在顶峰，内心没有满足，反而只有无尽的空虚。
所以他一路走到现在，求的是什么？
活下去又是为了什么？
申屠默默来到龙辇旁，目光始终落在地面，低声道：“师父，浩然宗修士已全部斩首。”
“再检查一遍，一个不留。”鬼卿声音有些低沉，又有些微弱。
申屠点了点头，默默离去。
浩然宗已经覆灭，各地皆筑京观，所有魔极宗修士都在庆祝。
可这喧闹的庆祝声，却让鬼卿觉得有些刺耳。
他消失在原地，一路挪移来到当初见到道枯子的地方，那处所谓的逆天改命之地。
他将灵识完全散开，取出一堆碎骨拼凑起来。
成为宗主后，他览遍各家珍藏，找到了部分碎骨，灭了浩然宗后，又找到了剩余的碎骨。
除了已经融入他体内的右手掌骨以及头骨，其余骨骼已经齐了。
也许再找到头骨，就能替道枯子塑真身了。
鬼卿看着面前的无头真身，感慨万千。
“你的要求还真难，到现在为止，我连你的第一个要求都没有完成。”
“以前我是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去做，可是现在，你已经威胁不了我了。”
“你告诉我，似这般活下去，有什么意思？”
“明明已经悟出轮回道，可我只能让自己跳出轮回，却改变不了现实的世界。”
“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像掌控梦境那样让世界成为我想要的样子？”
“如果真的做到了，那还是现实吗？”
“就像那个素服少女说的那样，万一我现在所经历的，也只是一场梦呢？”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我还挣扎什么？”
“人生如梦，一梦轮回，是吗？”
“所以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随着青黛的死去，他的道心动摇了，并且已经没有走下去的动力，甚至是心存死志。
他已没了目标，即便活下去又如何？
纵然放弃对道枯子的承诺，也无非是一死而已，又能如何？
就在此时，那拼好的碎骨忽然化为骨液融入他体内，大道气息弥漫。
“塑真身，你是想夺舍我吗？”鬼卿喃喃自语，没有任何排斥的意思，“随你吧，这具躯体交给你也无妨，我累了。”
但这些骨骼只是融合，并没有任何与鬼卿抢夺身体的意思。
他面无表情起身，挪移至通往黑水域的传送阵，来到安忍经常垂钓的小岛上。
安忍已经不在，只剩那个没有波澜的水潭。
一潭死水。
他纵身一跃跳进水潭中，天地再次翻覆，他沿着那边熟悉的路线，来到那座云雾缭绕的石台上。
北冥渊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空白棋盘，似乎还未从东方望的变化中回过神来。
鬼卿坐到北冥渊对面，沉声道：“他呢？他的神魂被你吸收了？”
北冥渊摇了摇头，“他离开了，应该是去了妖族。”
鬼卿眉头一皱，嗤笑道：“所以这就是创立浩然宗的人，棋下输了，直接去投靠妖族？”
“这倒不至于。”北冥渊摆了摆手，而后叹息起来，“说实话，对于他这样的变化，我也猝不及防。不过你放心，我们当初以神魂立誓。他纵然逃到妖族，也是必死无疑。”
“你可以开条件，把他交给我，我要让他受尽这世上最残酷的折磨！”鬼卿咬牙切齿。
北冥渊刚要开口，整个人忽然变得僵硬起来，凝望着妖族的方向感慨起来。
“来不及了，他已经死在妖族那位主宰手中。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做，但他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鬼卿变得浑身无力，自嘲一笑。
东方望成功了，让他连报复都做不到，让他满腔怨恨无法发泄，只能被悔恨折磨。
他沉默许久，定定地看着北冥渊。
“我要知道所有的真相。”
北冥渊不置可否，“我凭什么告诉你呢？”
“就凭这个。”鬼卿指着自己眉心，“你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对吗？”
“你为何会这样觉得？”北冥渊饶有兴致地看着鬼卿，“所以你脑海里到底有什么？”
鬼卿顿时犹豫起来，如果事情不像他猜想的那样，一旦他主动说出，北冥渊也许会抢夺绝灵种。
不过他现在陷入绝望之中，对于绝灵种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看重。
鬼卿沉默片刻，平静道：“如果说化神修士看不出端倪正常，可你已经踏出那一步，已经站在此界巅峰，没理由感受不到此界的异动。”
“不够。”北冥渊伸出手指摇了摇。
鬼卿继续道：“气运碑，你是魔极宗第一任宗主，那个预言是你留下的。我是应验预言之人，带魔极宗一统四海，我做到了。你跨越十万年预言出我的存在，要说你全然不知情，我不信。”
北冥渊轻轻拍手，“很好，就是这样，把那个藏在你心里的名字说出来，还有藏在你脑海里的东西也说出来。”
“道枯子，绝灵种！”鬼卿咬牙说道。
以往他说不出来，可在北冥渊面前却能开口。
北冥渊满意点头，“你很坦诚，这样很好。如果我向你索要，你会给我吗？”
鬼卿随口道：“如果你能拿走，任你处置。”
北冥渊无奈一叹，“可惜它并不属于我，我也拿不走。它的选择并不是我，我根本无法强行拥有它。”
“所以那处埋骨地，你一直知道？”鬼卿问道。
北冥渊点了点头。
鬼卿眼睛一眯，“所以道枯子说那个小混蛋，不是欧阳懿，而是你？”
北冥渊再次点头。
鬼卿沉默片刻，咬着牙问道：“那欧阳懿呢？”
自从在百里家得到道枯子的掌骨后，他便心生疑惑。
百里家代代都有化神修士，却都无法感应到枯骨里藏着的掌骨。
而欧阳懿不过一个结丹修士，竟然能感应到藏在石柱里的眉心碎骨，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一直在查欧阳懿上面那个人是谁，然而接触到的所有线索都断了，哪怕成为宗主后依然如此。
能瞒住他这个魔极宗宗主，如果不是安忍，只能是北冥渊了。
北冥渊面容瞬间变换，变成那个让鬼卿记忆深刻的欧阳懿。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叫我师尊。”
“叫你妈！”鬼卿愤然起身，死死盯着北冥渊，“所以操控我梦境的那个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