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战场上,双方数次交手,动静越来越小。
既然两边内宗弟子都到了,也就谈不上谁占优势,从一开始的死斗渐渐变成了切磋。
按规模来算,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双方都有罢手的意思。
鬼卿与青黛寻了个机会,远离战场。
众人已经习惯,看破不说破。
落在一座山脉上后,青黛挽着鬼卿的手,一路都很安静,时不时地嘟起嘴巴。
鬼卿在林中慢慢前行,虽然目视前方,但余光始终在青黛身上。
青黛忽然停下脚步,拉着鬼卿的手,深深地看着鬼卿。
“你要做的事,什么时候能做完?”
“我不知道。”鬼卿摇了摇头,露出苦涩的笑容。
“这算什么回答。”青黛嘟囔了一句,靠在鬼卿怀里,听着鬼卿的心跳,渐渐喜笑颜开,“里面好像有个人,是谁呀?”
鬼卿莞尔,“不告诉你。”
“哎呀。”青黛拉着鬼卿的手用力摇晃,“说嘛说嘛。”
“除了你还能有谁。”鬼卿温和一笑。
“这才对嘛。”青黛满意地点了点头,紧紧搂住鬼卿,“那就说好啦,等你做完那些事就来找我。我现在已经是少宗主了,我自己的婚事自己说了算。”
“好。”鬼卿重重点头。
“那我走啦。”青黛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后,蓦然回首,踮起脚亲了鬼卿一下,随后捂着脸跑开,“我走啦,记得想我。”
鬼卿目送青黛离去,舔了舔嘴唇,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外宗接待客人的城池内,庆功宴已经开始,因为是最后一次,众人喝得十分尽兴,不少人更是酩酊大醉。
阴九瞳手中竹杖轻轻点地,提着酒坛走到鬼卿面前,“你之前全力出手,散出的寂灭气息跟我的功法有点像,我修的是空灭道,不能起心动念。但遇到难得的对手,争胜之心总是难免。不日我便要回内宗,宗主继承人之战时再见。”
“保重。”鬼卿抬起酒坛轻轻相碰,一饮而尽。
百里追风也提着酒坛上前,重重拍着鬼卿的肩膀,“妹夫,等你来内宗我请你喝酒,有机会咱们再切磋。”
鬼卿无奈点头。
夜貘也带着夜梦上前告别,脸上露出温和笑容,“这次承蒙你照顾,下次来内宗我们做东。”
“好。”鬼卿笑着点头。
酒过三巡后,众人全部返回各自洞府,收拾东西准备离去。
鬼卿与徐大并肩离去,连山兑默默跟在身后。
与徐大分别后,鬼卿拍了拍连山兑的肩膀。
“从你来到现在,好像还没去过我洞府,进去坐坐。”
连山兑跟着鬼卿进园林,见鬼卿在水榭中坐下,默默站在一旁。
“别这么拘谨,你在浩然宗都不这样,怎么来魔极宗却成乖宝宝了?”鬼卿调侃道,拍了拍旁边的座位,“在外面因为职位不得不装样子,但是到了这里,不用如此拘谨,以前如何就如何。”
连山兑默默坐下,接过鬼卿递来的茶水慢慢品味,暗中思忖。
从他第一次带领这些内宗弟子进攻浩然宗后,鬼卿做什么事都不避讳他,按说以他的资历,还无法参与这种庆功宴,但这次鬼卿还是带上了他。
他有些拿不准,鬼卿这是信任他还是试探他。
但他自认为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哪怕第一次带队行动时,进退都是严格遵从鬼卿的命令。
鬼卿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连山兑立刻放下茶杯,疑惑地看着鬼卿。
“你笑什么?”
“没。”鬼卿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一些有趣的事,喝茶。”
连山兑喝了几杯茶,见鬼卿没有什么要交代或者质问的,暗自松了口气,告辞离去。
鬼卿待连山兑离去,关闭门口禁制,拿起鱼竿,轻轻将鱼钩甩到湖里,嘴角上扬。
“这次让你屠城你遵从,下次让你做更过分的事你也会遵从。你当然可以告诉自己这么做都是为了正道,只是底线不断被突破的你,还能算是正道吗?只有被染黑的白,哪有被染白的黑?当你反应过来,已然被深渊吞噬,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在他心里,连山兑是不是卧底从来就不重要,哪怕是卧底,迟早也会成为魔道。
他虽然已经成为议事长老,但他在议事长老中并不算最强的。
不是因为实力不行,而是势力不行。
其他议事长老大多出身世家大族,而他没有这样的背景。
权力从来不是一纸委任令,拿到就可以高高在上。
权力的高低,取决于有多少人聚集在你身边,并被你影响。
他知道自己的劣势在哪里,所以需要聚拢一群效忠于自己的人,连山兑就是其中之一。
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只要效忠自己的人足够多,日后哪怕他不再获得夜煞等人的青睐,也能在外宗站稳脚跟。
鬼卿拿起旁边的一盒鱼饵,撒到湖中。
一群鱼立刻凑到鱼钩边,疯狂争夺起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鱼饵下的足,哪怕吞钩,也有无数条鱼争抢,更何况吞钩的只有一条呢。谁都心存侥幸,所以谁都会上钩。”
鬼卿抬起鱼竿,一条肥美的鲤鱼立刻上钩,在空中不断蹦跶。
“看来,你是第一条。”
……
连山兑迈着沉重的步伐返回洞府,在院中静坐,想起之前屠城时杀的那些无辜的人,双手用力捂着脸,嘴唇颤抖起来。
自古慈不掌兵,两军对峙就是要不择手段赢得胜利。以往他在浩然宗时,攻城拔寨也会有误伤,但他却不会因此而愧疚。
可那时,总归是有底线的。
他一想起屠城时那一张张无辜的脸,就后背发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耳边回响的全是那些人的惨叫。
本以为他能在魔极宗很好的适应下去,可是才投诚没多久,他的信念就已经开始动摇了。
再这样下去,他还算一个正道吗?
蔓菁从屋中走出,让连山兑靠在自己身上,温柔地抚摸着连山兑。
没有安慰,甚至没有询问,只是默默陪伴。
“蔓菁,我好累。”连山兑声音有气无力。
“辛苦了。”蔓菁柔声细语,“我相信,你能坚持下去的。”
次日,天刚破晓,信房来人将玉简送给连山兑。
连山兑拿过玉简一看,紧紧捏住拳头,义无反顾走向鬼卿给他准备的无尽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