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山傍水的小山村外,鬼卿按着记忆里的路线,来到一间篱笆围的土房外,抬起颤抖的手,轻轻叩门。
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跑了出来,站在篱笆外,警惕地看着鬼卿。
“你是谁?”
鬼卿挤出一抹笑容,“我找柳絮,我是她的远房亲戚。”
“咦?”小男孩疑惑地看着鬼卿,“你是我娘的亲戚,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娘,你是谁?”鬼卿眉头一皱。
“我叫孙义。”小男孩好奇地看着鬼卿,“你这人也是怪,既然是我娘的亲戚,我娘死了你都不知道吗?”
鬼卿面色瞬间苍白到极点,“怎么死的?”
“生我时难产死的。”
“砰”的一声,鬼卿破门而入,抓住孙义的脖子,将其死死按在墙上。
“那你凭什么还活着!”
屋内听到动静的中年男人跑了出来,看到鬼卿紧紧扼住孙义的咽喉,立刻抄起板凳狠狠砸在鬼卿身上。
“放开我儿子!”
板凳还未靠近,便被震成齑粉,鬼卿转头看着那个中年男人,笑得狰狞至极。
“孙谦,没错,就是这个名字,我记得你!”
鬼卿将孙义扔在地上,冲到孙谦面前,扬起拳头狠狠打在孙谦身上,明明已是筑基修士,却如同凡人一般扭打起来。
“她已经四十多了,你还要逼着她生儿子,生个儿子跟你一样窝囊吗!”
“你再打她啊,再当着我的面打她啊,再打给我看啊!”
“你和那个烂赌鬼一样,只会打女人,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我打死你!”
鬼卿从屋外打到屋内,又打到厨房,将孙谦打得血肉模糊。
“别打我爹!”孙义冲了过来,抱住鬼卿的腿狠狠咬了一口,却被鬼卿一脚踹开。
鬼卿余光忽然落在厨房内的菜刀上,那是娘亲以前给他做菜时用的菜刀。
他抄起菜刀,一刀将孙谦的头颅剁下,如柱鲜血溅到孙义脸上。
孙义眼神瞬间呆滞,大脑完全空白。
鬼卿抓住孙义头发,将菜刀抵在孙义咽喉上,“你没错,但是娘死了,你爹也死了,你孤苦伶仃活着也没意思,我送你下去陪娘吧。不过我让你再活一会儿,娘葬在哪里,带我去。”
孙义早已被吓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跟你说话听到没有!”鬼卿一巴掌狠狠甩在孙义脸上,“带我去!”
孙义终于清醒过来,看着脑袋搬家的父亲,痛哭流涕,又被鬼卿狠狠打了一巴掌,对上鬼卿凶狠的眼神下,转身就跑。
鬼卿一路跟随,来到山上小土坡上,见孙义停下脚步,看着孙义旁边那块刻着“孙柳氏之墓”的墓碑,浑身瘫软,跪了下去。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挪到娘亲墓碑前的,只觉得这一段路漫长得好像一辈子,将头紧紧贴在墓碑上,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娘,我回来了,泽儿回来了……”
孙义呆立许久,终于反应过来,蹑手蹑脚后退,撒腿就跑。
然而他刚跑了没几步,就被破土而出的青藤死死缠住。
“孙柳氏?”鬼卿看着墓碑上的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死后连名字都不配刻上去吗?”
鬼卿一掌将墓碑打碎,抬手一抓,山上一块巨石飞来,眨眼间便成了方正的墓碑。
他以指为刀,以血为墨,在墓碑上刻下一行悲痛大字。
尊母柳絮之墓。
孙义看着这犹如故事里仙人施展手段的一幕,完全被吓傻。
鬼卿抚摸着新的墓碑,喃喃自语,“娘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只要是您的孩子,你都爱。您生他才难产而死,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断,可他毕竟是您的孩子。没有哪个娘不爱自己的孩子,娘爱三个姐姐,也爱我。哪怕他害您难产而死,想必您也爱他。”
“那么他的生死,就由娘来决定吧。”鬼卿摘下手腕上的铜钱,紧紧握住,“若是正面,我让他活。若是反面,我就让他下去陪您,替我尽孝。”
鬼卿抬手一扔,铜钱在空中旋转几圈,落在地上。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铜钱竟然立住了。
一阵微风吹来,仿佛冥冥之中的力量,将铜钱吹倒。
正面!
鬼卿释然,温柔地抚摸着墓碑。
“娘,我知道了,我会让他活下去。”
鬼卿转头看着已经被吓傻的孙义,招了招手,青藤缠着孙义,将其送到墓碑前。
“从今以后,你跟娘姓,叫柳义。”
“可是自古没有跟娘姓的。”孙义呆呆道。
“那你就做第一个。”鬼卿又狠狠打了孙义一巴掌,抓住孙义的衣领,眼中血丝密布,“跟娘姓,你能活,告诉我,你叫什么?”
“柳……柳义。”
鬼卿捡起那枚铜钱,随手一挥,青藤带着孙义退到远处。
他摩挲着那枚铜钱,靠在墓碑上,每有泪水流出,便狠狠擦掉。
“娘,您还记得吗?原来我问您为什么要给我戴一枚铜钱,您说打不起长命锁,就用这枚铜钱代替。”
“我其实不怕穷的,哪怕穷点,只要能跟娘在一起,就够了。”
“五岁那年,我一个人从山那边翻过来,走了很久。天黑就躲在树洞里,听着周围野兽发出的吼叫,心里怕得不行。可是一想到能见到娘,我就不怕了。”
“娘做的面条真好吃,每次翻山越岭过来,无论路有多难走,只要能吃一口娘做的面条,我就觉得值了。”
“以前您告诉我,您叫柳絮,随风飘扬的柳絮,无法掌控自己飞向哪里,又落在哪里,完全没有自己的根基和依靠。”
“现在泽儿长大了,泽儿可以做您的根基,可以做您的依靠。”
“可是娘,您为什么不等我呢?”
一根枝干破土而出,眨眼间便长成参天柳树,遮在坟墓上方,挡住所有风霜雨雪。
鬼卿靠在墓碑上,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很香,他梦到了娘亲,梦到娘亲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笑着让他快来吃。
一天一夜过去,梦醒了,他的泪水已经流干,唯有脸上泪痕犹在。
鬼卿在坟墓边挖了一个小坑,将铜钱与红线放在坑中,以土掩盖。
“娘,我走了,以后我要为自己而活了。等有一天我将所有事都做好,就回来这里陪您。”
鬼卿跪在墓碑前,不断叩首,直磕得头破血流才起身,不舍地看了墓碑一眼,带着柳义离去。
坟墓上方的柳条迎风飘动,好似在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