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岁宁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医生隐晦的表达过,熬不过今晚了。
她已经安排好所有后事。
可在生命结束前。
温冉居然突然来到这个国家,这个城市。
或者这是上天送她的临别礼物……
周岁宁忍不住去想:那她可不可以就小小的,小小的任性一回。
想到这儿她抬起头,丝毫没有在政坛上睥睨的气场,反倒小心翼翼又凝重。
“那就……远远的看一眼?远远的就好,千万别让她看见我。”
提娅强忍着泪水,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那,你快帮我找找帽子,有没有腮红什么的?我这脸太白,万一她余光不小心扫到我,再吓到她,对了,再找件厚点的衣服吧,显得我正常点……”
周岁宁小声说着,眼里渐渐变得格外的亮。
仿佛一瞬间回到青春年少时期,满眼希望和幸福。
“好好,你别急,我这就去弄,还得一个多小时能到,来得及来得及!”
周岁宁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轻轻点了一下头,却怎么压也压不下扬起的嘴角。
一个多小时,那她应该能等到,能等到的……
?
医院外面的建筑大多被轰炸过了,留下一片残垣断壁。
周岁宁坐在窗外,呼吸变得越来越缓慢。
透过坍塌的建筑能看见夕阳挣扎一下最后完全陷落地平线。
天暗下来的刹那,周岁宁十分费力的收回落在楼下院门口的目光。
提娅半蹲下来,红着眼睛劝慰她:“最近南州不太平,飞机应该晚点了,周家没来电话,孩子肯定没事,你别担心。”
周岁宁好似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过了会儿才费力的抬起眼眸。
她的声音轻如薄烟,“我,应该是等不到了,提娅,我不是一个好妈妈,还是让她永远不知道我的存在好了……我这半生,伤害了那么多人,却好像也没有改变任何事……”
“宁宁,不是的!不是的……”提娅捂着嘴泣不成声,她用力的握住周岁宁的手,“南州因为你,有了短暂和平,有了更多的可能性,你没有对不起南州分毫,他们不应该这么对你,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周岁宁微微歪头,好似恢复了短暂的清明,她看着提娅,又缓缓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是吗?就是有些遗憾,没能看见南州变好的样子……”
周岁宁说着疲惫的闭上眼,呼吸轻的似乎已经没有了。
她仍旧轻轻的笑着,半抬起的手缓缓放下。
最后轻声呢喃一句:“好可惜啊……没能等到她……”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她好似有感知一般猛地睁开眼转头看向窗外。
提娅还以为温冉来了,激动的站起来。
可窗外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看向周岁宁。
此刻的她,被岁月磋磨的浑浊眼睛里突然放出明亮的光。
她扬起嘴角,露出年少时天真无邪的笑容。
“豫之哥哥,你终于能来看我啦……”她眼神越来越亮却也越来越空洞,早就抬不起来的手臂此刻缓缓举起来。
她意识已经恍惚,如小女孩儿般露出委屈的表情。
她瘦如竹竿的手臂环抱虚空,侧头闭眼贴向空气。
“我好疼呀,他们没有给我打麻药,真的好疼呀……我是不是选错了……但是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我对不起绵绵,对不起小十……”
即便在病床上疼的脸色惨白,她也没有流过一滴泪,可此时,她哭的像是迷路找不到家的小孩子。
又委屈又无助。
一颗一颗的眼泪从周岁宁的眼里滚落出来,顺着她干枯的脸缓缓滑落。
“我最对不起你……”
下一秒她大口吸了口气,身体缓缓的跌落回轮椅上,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但最后一刻,嘴角却缓缓勾起。
因为她听见了她的豫之哥哥对她说:宁宁,我带你回家,我们的家。
?
这时,小护士举着卫星电话跑了进来。
电话那头传来周莽的声音,“今天凌晨温相濡死了,温冉是带着他的尸体来南州安葬的……”
后面的话提娅听不清了,她捂着嘴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回,她相信了,真的是周豫之来接宁宁回家了。
那个世界,再无伤害、分离、疼痛。
而他们也再不会分开。
?
之后,皇室抢走了周岁宁的尸体。
提娅奋力反抗,被扔入了海里。
南州女王去世的消息一被公布。
南州再次陷入内乱。
恐怖分子无差别的轰炸。
炸塌了提娅曾经的家——郊区一栋小小的老宅。
除了提娅和已经去世的周岁宁之外,没有人知道。
杂物间里堆放的满满的礼物,都是周岁宁借着提娅的名义给温冉准备的百天礼物、周岁礼物,还有每一年的儿童节礼物以及生日礼物。
它们随着周岁宁的死,被掩埋在了战争的废墟当中。
就如周岁宁对于温冉深沉的爱一般,不知道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
周祁枭和温冉坦白了她的身世后。
两个人来南州依照他们的遗愿,将周岁宁和周豫之的骨灰撒入了海里。
他们死后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再不被任何束缚。
提娅告诉了他们那间房子的秘密。
当废墟被清理,露出里面被压得残破不堪的各种礼物时。
温冉觉得时空好像扭曲交叠在了一起。
她满是震惊的看着几件被岁月侵蚀过后还能看出原貌的礼物。
温冉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其中一件礼物,满是震惊。
“我十岁的时候,爸爸送了我口风琴,虽然不是这个牌子,但确实是口风琴。”
摆在前面的口风琴上贴着小小的残破的标签,但还能看清“十岁 日快”这几个字。
温冉突然想到什么,又快速的翻看了剩下能看见时间的礼物。
十二岁的粉色水晶灯,虽然已经碎裂,但从残片仍能看见它原本的精美。
她十二岁生日的时候,爸爸送的就是不同样式的粉色水晶灯,同样美轮美奂。
……
十八岁的一盒包装精美的小雨伞。
当时温冉收到爸爸送的这个礼物还觉得奇怪。
爸爸那时摸着她的头慈爱的说:“我们希望我们的小宝贝能保护好自己。”
如今温冉才明白,我们两个字分量有多重。
……
温冉和周祁枭将废墟里能拼凑的礼物全都翻找出来。
几十件礼物,全都是温冉熟悉的。
十八岁以及之前,所有的节日生日,爸爸都送过相同的,并且和这里残破的礼物上写的时间都对得上!
可爸爸和妈妈这些年并没有私下联系过……
温冉满眼震惊,心中冒出个想法却不是很敢相信。
周祁枭自然也猜出来了,他将温冉搂入怀里,低头轻吻她的额头。
“绵绵,他们很爱你,应该是在咱妈怀孕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商量每年给你送什么礼物了,所以他们才能在完全没有沟通的状态下,给你买了相同的礼物。
我们绵绵从还未出生,就是被妈妈和爸爸深爱的小朋友。”
温冉微微怔愣。
催眠失效后,七岁前模糊的记忆也渐渐清晰了不少。
曾经被小朋友追着叫喊“绵绵是没妈的野孩子!”那种刻在小小心灵深处的痛好似在这一刻被治愈了。
她回身回抱住周祁枭劲瘦的腰肢。
缓缓勾起嘴角,依旧是那个明亮灿烂的小太阳。
是呀,这得多么深爱她,爸爸妈妈才能将18年来几十件礼物的顺序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一直都是被妈妈和爸爸深爱的小朋友。
温冉无声的呢喃:妈妈,我现在很好,你和爸爸在另一个世界也要幸福呀!
?
这时一阵风卷过来。
卷起一个小小残破的碎片。
周祁枭眼疾手快抓住了这片带着色彩的碎片。
一看,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更加用力搂紧温冉。
残破的照片是一家三口唯一的合照。
上面小姑娘笑的如花般甜,纤细的手腕上戴着那串曾经救了他的朱砂手串。
看见这个,周祁枭突然想起了曾经的过往。
他余光瞥了一眼腕上的朱砂手串。
原来,他们两人的命运纠缠的比他想的还要密不可分。
周祁枭忍不住低头虔诚的亲吻了一下温冉的头顶。
“绵绵,遇见你,我何其荣幸。”
温冉有点疑惑的抬起头。
望入周祁枭映着暖暖日光,洒了碎钻的蓝眼睛。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让男人突然如此感慨。
但他们还有长长久久,可以让她来探究。
温冉缓缓勾起嘴角,双手捧着周祁枭的脸颊,垫脚吻上了他的唇。
一吻深情,无声胜有声。
能遇见彼此,克服万难共度余生,他们何其幸运。
【温冉妈妈和爸爸的故事就结束啦,虽然只是简单的写了一下,还是挺难受的,祝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幸福快乐,再无分别和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