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决定将这个故事落在纸面上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因为这些事情,在现在的科学领域看来完全就是荒谬的,不可信的,它们根本既不符合当下的世界观,也不应该流传在今后的世界上。
可我依旧还是决定将这些故事完整地记述下来,因为我觉得我用了将近20年的时间,将这段经历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如果不将其记述下来的话,对我自己真的是一种遗憾,同样对于那些在事件当中离去的人们,也是一种不负责任。
故事的开端就那年仲夏的某个深夜
我和父母所乘坐的大巴车行驶在回村崎岖的盘山公路上,这段山路很险,司机也是格外的小心,竭力放慢了车速,也正是如此,让我能手扒着车窗探出头去欣赏夜空当中的繁星和夜幕下的山林风景。
车上的乘客基本上都进入了梦乡,恐怕此时还维持在清醒状态的,就只有我和司机了。
一切都看似那么的祥和,那么的美好,可是突然间,车子前面突然出现一道耀眼的白光。
伴随这道白光的出现,车子猛然加速,并且剧烈地颠簸了起来,而行驶路线由相对笔直变成了s形的蛇形路线。
伴随着车身的摇晃,车上原本睡着的乘客被先后摇醒,但是刚刚从睡梦当中清醒过来的他们很明显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他们开始抱怨,大巴车便以一个常人难以想像的速度冲开了路边的护栏,在经历了不到几毫秒的滞空瞬间过后,便翻滚着跌入深不见底的山谷。
我听到了车上乘客所发出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但是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伴随着那些尖叫声,我感受到的只是一阵天旋地转。
我似乎感到坐在旁边的父亲伸手抱住了我,但是这感觉很短暂,翻滚过程当中产生的巨大离心力将我从他的怀中再一次甩脱出来。
当车子停止翻滚的时候,我正被安全带紧紧地束缚在座椅上,头下脚上地悬在半空中,四周再一次陷入了安静,再也没有任何人发出半点声音。
我嗅到了空气当中传来的刺鼻且又浓重的汽油味,时至今日我还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产生了那致命的火花,就在我准备松开安全带逃离车子的时候,点燃了那最致命的汽油。
大火瞬间就吞噬了我周围的一切,我拼了命地去挣扎,去叫喊,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烈火焚身几乎就在眨眼之间吞噬了我的所有感官
等我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纱布裹成了一个木乃伊,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之上。
大火摧毁了我的声带,剥夺了我讲话的权利,同时夺走的还有我一只眼睛的视觉,和一只耳朵的听觉。
我强忍着身上因为烧伤所带来的剧痛,四处寻找自己的父母,可是他们却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陪在我身边的除了我的爷爷以外,就是医生护士以及不胜枚举的爱心人士。
后来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我才知道这场车祸早已经在全省,乃至于全国范围内产生了不小的轰动,我作为车祸当中唯一的生还者,自然而然成为了新闻媒体和人们关注的焦点,当了解到我家庭的经济条件之后,社会上的爱心人士为我搭建起了通往今后人生的爱心桥梁,一批批的善款接踵而来。
这些人的爱心,让在病痛当中挣扎的我有了重新活下去的希望,让我有了同病魔对抗的动力,让我咬着牙在日复一日的煎熬当中,努力地将已经踏进鬼门关的一条腿给拔了出来。
可是没过几日,我却听到医生和我爷爷在讨论我的病情。
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讲,医生和病人家属在讨论病人病情的时候,都会回避当事人,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的主治医生会在床边和我爷爷谈论这些内容,而我却在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听到了这致命的对话。
医生给出的建议,是放弃治疗。
用医生的话来讲,我这种大面积的烧伤,伤口每天都在感染,像我这样能够醒过来,已经是一种奇迹了,而且像我这么大的孩子,能够忍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医生也感到很吃惊,可是虽然有着这种奇迹,但是我依旧命悬一线。
就算我侥幸存活下来,医生说完全治愈以恢复正常人生活的概率,也完全就是一个零。
随着新闻报道关注热度的降低,前来奉献爱心的人也在逐渐地减少,我的治疗费用开始告急,而医生所说的后续治疗费用,对于我的家庭来说完全就是一个几代人都无法填满的无底洞。
综合一切,医生劝我爷爷将我带回家,并且尽快准备后事。
当时躺在病床上听到这一切的我,心里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如果不是因为我没有办法说话,身体动弹不得,我早就从床上跳起来将这名医生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心里恨死了这名医生,你没有治病救人的本事当什么大夫钱,钱,钱,你他妈的除了知道钱以外还知道什么
我就像是一名即将被执行死刑的囚犯,原本在心底还对未来有一丝憧憬的火苗,就被这样硬生生地掐灭了。
事后我看到了爷爷痛苦纠结的表情,我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爷爷整整一天一宿没有合眼,在我醒来后的这段时间,除开安慰照顾我的行为之外,他所做的最频繁的一件事情,就是看表,我不知道爷爷这个举动究竟意味着什么,是只是单纯地掐算着时间,还是说在计算我剩下的时日
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每多活一秒都是赚头。
爷爷在我的心里,同样是一个无所不能的超人,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我一直以为爷爷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救我,这也许就是我最后的一线希望,可是这份希望还是破灭了,第二天晚上,爷爷雇了一辆救护车,连夜把我带回了家。
回到家之后,躺在床上的我万念俱灰,我知道爷爷八成是听从了医生的建议,把我带回家享受人生最后的一段时光,同时要开始为我料理后事了。
回到家之后,爷爷暂时将我安顿好,就再一次出门了,我凭着仅剩的一只眼睛,在窗户玻璃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倒影,我不敢想像去掉身上纱布的我究竟变成了一个什么样子,但是我知道那个从小就被乡里乡亲夸为小帅哥的我再也回不来了,以后我即便活下来,也承担不起整形的高额费用,只能一生披着一身丑陋的皮囊生活。
我并不恨爷爷,因为我知道爷爷的心里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要比我更加痛苦千百倍,与其后半生成为爷爷的累赘,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顺其自然。
一个连死都不再惧怕的人,自然而然心境就能放开许多,此时此刻的我居然能够做到心如止水,波澜不惊,这在我以前的生活当中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爷爷很快便去而复返,只是这一次爷爷并不是一个人回来,他的身边,还带来了另外一个陌生人。
那是一个和爷爷年龄相仿的光头老人,眉毛都已经是雪白的了,没有任何的杂色,脸上堆满了皱纹,松弛的眼皮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已经完全闭合上了。
他穿着一身袍子袈裟,双臂交叉,双手插在袖管里,那身袍子袈裟看起来有些脏,而且很破旧了,呈暗黄色。
我一眼便通过他的装扮认出来,这是一位藏地的出家人,俗称喇嘛。
九爷,您这一次请我来,真的确定要这么做了吗老喇嘛只是站在床头,观察了一下我的情况,便开口问道。
十全大师,现在我还有什么其他的路可以走吗爷爷就用沉重地语气问道,如果我真的有第二条路可走,也就不劳烦您跑这一趟了。
我似乎隐约明白了爷爷这段时间看表的原因,他是在计算老喇嘛到来的时间。
九爷,您要知道,这不一定能成功的,就算侥幸成功,要付出什么代价,您考虑过吗
爷爷点点头,回答道:大师,一切自有定数,这都是天意。
老喇嘛将双手从袖管里面退了出来,然后在胸前合十,紧锁双眉,低头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我便看到爷爷用乞求地目光看着这位被称之为十全大师的老喇嘛,然后他的身子逐渐矮了下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就要给老喇嘛磕头。
看到这一幕的我,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老喇嘛连忙双手相搀,说道:九爷,您您这不是在强人所难吗
十全大师,您今天如若不答应,晚辈就跪死在您的面前。
这这这老喇嘛很是为难,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爷爷,又转头看了看我,犹豫了半天最终才直起身子,叹息道,哎罢了,时也,运也,命也啊
爷爷听到这番话之后,脸上兴奋之情难以言表,他问道:大师,您愿意帮我了是吗
老喇嘛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先带我去渡了他吧。
爷爷陪着老喇嘛离开了,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再次出现。
当我再看到他们的时候,自己就犹如一具尸体一般瘫在床上,用俗话讲,我已经处在了弥留之际,只能感觉到被人从床上抬了起来,离开了屋子,我不知道他们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只是觉得过了很久才被重新放了下来。
随后一个人影在我的身边反复绕着圈,手里貌似还摇着一个什么东西,我似乎听到了这个人影在念着什么,但是我的精神状态让听力几乎丧失殆尽,耳中所听到只不过是一些时有时无,若隐若现的低微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究竟多久,我感觉到自己又被人抬了起来,然后放进了一个好像是盒子的东西当中,当盒盖盖上之后,我的四周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我明白自己这是被放入棺材之后下葬了,虽然我还没死,虽然我已经感受不到自己是否还有心跳,还有呼吸,但是仅凭着我还能去思考,去观察的一丝残存的意识来判断,我还没死,确切一点说,应该是还没死透。
我不怪爷爷就这样把我活着送入了坟墓,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更好的解脱。
我回想起之前爷爷和医生的对话,直到现在我才算是真正理解那名医生当初说那些话里的含义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和财力就可以改变的。
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脑子里再一次回忆起在遭遇这场飞来横祸前的点点滴滴,我怕这些回忆在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以后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我怎么还没死啊
心里这样想着,都说人的眼睛一闭,不睁,这辈子就过去了,可是我却没想到这个过程居然会如此的漫长。
你不该放弃的。
一个温婉动听的女人声音突然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睁眼之后和闭眼完全没有什么两样。
你是谁我用心说出这句话。
你会有新的生活的。那个女生回答道。
你是谁你说得是什么意思你在哪里
但是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出现,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我虽然没有再听到那个声音,但是却听到了另外一个动静,那动静好像是有人在铲土,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明显,直到最后有东西撞击棺材板,发出沉闷而响亮的咚的一声。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我感觉到棺材发出了一阵剧烈的摇晃,紧接着钉在棺盖上的钉子被起掉,棺材盖子再一次被打开。
转瞬间我惊讶地发现,自己清楚地看到了天空当中的繁星和月光,以及两张熟悉的人脸
是爷爷和那个老喇嘛。
爷爷火急火燎地将手里的东西丢到了一边,三下五除二就直接把我从棺材里面抱了出来,这时我听到老喇嘛压低了嗓子说道:快走,时间不够了,这里的事回来再处理。
爷爷就这样抱着我在崎岖的山路上一路狂奔,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爷爷这样,在我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骨瘦如柴,看似弱不禁风的小老头,却万万没想到居然有如此的强健的体魄。
最终我被抱进了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平放在了茅屋里的破床之上,老喇嘛的声音再一次从爷爷的身后传来:快把绷带卸掉,把这张人皮给他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