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冉敏的时候，冉国强一个大老爷们儿哭得稀里哗啦的。
冉敏也哭得死去活来，还一个劲儿地往冉静和林淑芬身边凑，妄图在最后时刻还能争取跟冉静互换的机会。
冉雨燕不着痕迹地隔开两姐妹，淡淡地说了一句：“哥，上山下乡是响应国家号召，你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啊？对主\/席的决定有意见？”
冉国强的眼泪一下就止住了。
冉敏也尴尬地收回了抽泣，祈求地拉着林淑芬的手反复叮嘱。
“妈，我一到那边就给你写信，你可千万别忘了我！……我听说农场的伙食不好，妈，你给我多寄点酱菜，还有你蒸的馒头、包子、花卷儿……”
林淑芬终究还是不忍心，抹着眼泪说：“记住了，妈都记住了。包里还有一盒饺子，你今晚拿热水冒一冒就能吃。还有腊肉和腊肠，一定放好了，小心让老鼠啃了！”
毕竟是自家姐妹，冉静和冉杰、冉媛最后也跟冉敏抱在一起哭了一场。
一直到绿皮火车噗嗤噗嗤冒白烟，列车员一再催促，冉敏才不得不上车。
冉静擦掉眼泪，回过头神色复杂地问冉雨燕：“姑姑，你就没有什么想叮嘱小二敏的吗？”
冉雨燕盯着冉敏的背影一言不发，眼前却是上一世的一幕一幕。
上一世，下乡的是冉静，考大学的是冉敏。当时冉敏忽悠冉静的话，就是“大姐，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后来冉静回城，冉敏毕业。
冉静和冉敏在同一个工厂，但冉静只是普通工人，冉敏却是令人尊敬的厂办学校的老师。
冉敏嫁给杨波浪，住在福熙路的楼房里。每次回娘家都要嗤笑大姐是个刷桶的工人，只能住在简易棚。
林淑芬有几次生气地说冉敏，曾经说过要一辈子照顾大姐的话，不能说话不算数。
冉敏也都毫不在意地说“救急不救穷，大姐从根子上就没救了，让我怎么帮啊！”
冉敏每次在私下里都对冉静颐指气使，但若是在工厂里碰见了，冉敏又很会做戏，总是拉着冉静的手说：“大姐你工作辛苦了，中午我请你下馆子吧！”
虽然每次都只吃一块钱五个的水煎包，但每次冉静都心满意足，回来还会跟小小的方雨桐说：“你二姨今天又请我吃饭了，她对我还是挺好的。”
冉敏一直亲近老家的亲戚们，在他们面前立人设，让杨波浪把老家的那些考进城的孩子都帮忙安排了体制内工作。
即便是没能考进城的孩子，冉敏也把他们安排在校办工厂里学技工，然后找机会安插进工厂当蓝领。
但是方雨桐毕业的时候，冉敏就故作为难说：“一个女孩子，又不是985名校生，很难落工作的，还是让她去打工吧。”
方雨桐也是个有骨气的，自己凭实力进了五百强，虽然累成狗，但薪水可观。
可在老一辈人眼里，没有编制就等于没有工作，所以私下里冉静没少求冉敏，但每次都被冉敏奚落。
冉静送给冉敏的东西，冉敏照单全收，可是事儿却是一点儿没办。
一直到方雨桐凭自己的努力买了第一套房子，冉敏才又跳出来说：“二姨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放在体制内可惜了，瞧你现在发展得多好！以后二姨还得借你的光呢！”
……
冉雨燕收回思绪，淡淡地对冉静说：“如果今天火车上的人是你，你觉得冉敏会跟你说什么？
如果今天下乡的人是你，你真的觉得冉敏以后会报答你吗？”
说完这句话，冉雨燕转头就走了。
她绝不会告诉冉敏这是最后一批下乡，返城的机会近在咫尺。
她更不会告诉冉敏一定要吃苦耐劳，决不能为了不干活儿、不受欺负就去跟村长的儿子谈恋爱。
她也不会告诉冉敏即便是下乡的知青也有机会考大学，而她手里刚好有高考的复习资料，还是魏明杰根据今年的考题重新编纂过的。
就像上辈子的冉敏在出卖冉静之后果断放弃一样，既然这是命运的安排，那就让她跟着命运走吧。
*
两天后，冉国强也收拾了一个行李包，去郊区的工厂走马上任了。
家里重新恢复了宁静，大家竟然没半点不适应。
冉国强走后，林淑芬把卧室的床品全都换过，然后悄悄搬了回去。
冉雨燕权当不知道这件事，免得林淑芬尴尬。
冉婷倒是闹了两天。
小家伙跟妈妈睡习惯了，冷不丁剩下自己有点害怕。林淑芬也没急着要跟孩子分房，就还是带着冉婷一起睡。
再开学，冉静就要去G大读书了。
虽然G大也在滨市，离家并不远，但大学要求住校，冉静也得离开家。
相较于冉敏，林淑芬更心疼冉静，背地里不知道抹了多少次眼泪，把冉静的行礼塞了又塞，总怕她在学校里吃不好睡不好。
冉静哭笑不得。
“妈，我学校离家才七站路，比去道北市场还近些呢！您这是干嘛呀！”
林淑芬又抹了一把湿乎乎的眼角，哽咽着：“你毕竟年纪还小，一个人出门在外，妈哪儿能放心……”
冉静抢下林淑芬手里的东西，把她的身子扳过来，然后像冉婷一样，紧紧地抱着林淑芬的腰，把头埋进林淑芬的胸口揉蹭。
“妈，您别这样，我周末就回来了呀！你要是再哭，我会不放心你的。我要是不放心家里，那可怎么读书啊？”
林淑芬赶紧擦了眼泪，强打着精神跟冉静又说了些其他的事情。
叮嘱又叮嘱，交代又交代，到了开学的日子，冉雨燕开车拉着全家的女人来送冉静，让冉静尽显风头。
冉杰和冉媛对大学校园好奇又向往，两个人四只眼怎么看都看不够。
新生接待处有好多G大的老学员在迎接新同学，冉家这一群女人个顶个的漂亮，又是开车来的，自然吸引了更多的人往上凑。
冉雨燕觉得有点好笑。她想起当年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情况。
一个学弟来入学，即便背着八个包，也只有一名学长带路。
可若是一个漂亮的学妹来入学，即便只有一个包，也有八个学长一路护送。
这不，已经有三个人围上来跟冉静套近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