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连城刚刚发飙,屋内的心腹属下都不敢吭声,
这时,手下第一谋士老者何亭匆匆走进来,道:“国公爷,郭氏余孤来求救,属下觉得他说的有几分可信,您可要见上一见?”
胡连城还未说话,只听见屋外头有人哭爹喊娘的动静传进来了。
“求蜀郡主娘娘显灵!求国公爷您看在我们老爷是您表舅舅的份儿上,救救我们老爷吧!呜呜呜呜……”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头在门口不停磕头。
正是郭春遇身边的师爷朱秦,那朱秦与蜀王府有旧,胡连城的郡主娘也是郭春遇的表姐,四大家族带着许多转折姻亲,往来也很亲密,蜀郡主当年与郭春遇关系也极好,胡连城幼时也受了郭春遇一些照应。
胡连城额角青筋直跳,深觉丢人:“让他滚进来!”
何亭颔首:“是。”转身吩咐侍从带人进来。
那朱秦跪着爬进来,磕的满头淤青,声声泣血。
“求国公爷为我们老爷伸冤做主啊!还有我们家大小姐,被蓝若深手下姓喜的恶厮给霸占了去!连郭氏至宝都成了蓝若深的!呜呜呜万望国公爷能伸出援手!呜呜!”
胡连城抬起眼皮:“哦,什么至宝啊?”
“小的……小的所知不清,只知道是不老仙丹和宝藏!保证胡氏也没见过的好东西!”朱秦急哄哄的表白。
本以为胡连城会好奇。
谁知胡连城一听“胡氏也没见过的好东西”瞬间暴怒,一脚把人踹飞出窗外。
“咔嚓”一声,朱秦跟个破布头子般飞出去,脊椎胸骨全被踹碎,呕血断气儿,死不瞑目。
只听胡连城叉着腰,对着窗户破口大骂:“来人,把他给爷剁碎了喂狗!”
“还他娘的,本国公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把爷的胡国公府地缝子扫扫都够你们郭氏过十辈子了!有眼无珠的狗东西!”
何亭赶快拍着胡连城的后背,跟哄小孩儿似的:“好了好了,都是他的错,主子爷切莫和这个不懂事的动气,伤了身子。”
赶紧命人把已经死的不能透的朱秦拖下去。
胡连城真怒粗喘的跟狮子似的,一掌拍碎了纯银赑屃镶宝大榻的扶手,周身散发着戾气。
气归气,这火器必须拿到手!否则第一个是郭氏,下一个就是胡氏!
苍猿本想说蓝若深的确是太上皇的“血脉”,但看自家主子面色不愉,赔笑近前奉承道:“主子说的是,别说他们蓝氏这起子在司徒氏面前投机取巧发家的了,咱们胡氏才是名副其实的长盛不衰的大族呢,就算司徒氏也不敢在您面前拿大,他们蓝氏算什么东西?”
“他们不算东西,你倒是给爷研究出那几样火器来!”胡连城睁眼,厌恶的瞪下属。
苍猿哑巴了,缩了缩脑袋。
胡连城重新歪倒,把玩着刚刚掰下来的纯银雕的赑屃头,冷声:“京城那边传来消息,历太宗给蓝若深发了密函,这密函内必定许诺了蓝若深的爵位,升了官位,还有这些火器的制造方法、设计图卷,历太宗一定也讨要了!万一那蓝若深一味愚忠给了历太宗,历太宗下一步便是对爷这等不听召唤的异姓诸侯王公开刀。”
谋士何亭站在他身侧,奉上一盏雪莲银线茶:“国公爷切莫动气,您细想想,咱们的囤兵、军火库、矿山、银库、粮库所存多少?呵呵,哪怕是对上司徒家,也未必没有抗衡获胜的实力,属下知道您忌惮那火器的威力,但火器终究还是人造出来的,属下已经查到,那根本不是蓝若深命手下军工能吏造出来的,而是蓝家那位赘婿,跟着蓝将军一同来辽州的那位北寒胡氏子弟,他日以继夜的研究出来的。”
胡连城啜饮一口,终于想起来了:“北寒胡氏……原本侍弄花草,有点子奇淫巧计和文采,靠拍马屁被太宗皇帝频频升官重用的胡蕴川?”
何亭微笑:“不错,正是他,太妃给您的书信中,想必有所提及。”
胡连城看向何亭,别有深意一笑:“义父的意思……”
何亭已知和国公爷心有灵犀,捋着胡须:“胡蕴川出身低微,蓝若深出身高贵,蓝若深杀伐决断,城府深厚难测,那胡老三空有一身绝技,却是个鲁直蠢善的,可使离间计,分化他二人。其实不必费劲力气的阻碍,如今有个极好的时机。”
胡连城喜道:“您说——”
何亭凑近胡连城耳边小声说了好一阵子话。
胡连城茅塞顿开,也不生气了,含笑道:“来人,笔墨伺候,我亲手写一封拜帖,再送上十倍丰厚的礼物。”
何亭补充:“再写一封赔罪信,让咱们胡家的人行刑处决郭春遇。”
“都听义父的!”胡连城痛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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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袭浪人营的作战计划前夜,胡蕴川也成功研发改进出射程更远、火力稳定的、杀伤力更强大的火炮。耗费许久制作出的一种小西瓜球状的炸药包,还不太稳定,经常有哑火不灵的情况出现,好在产量比火枪、火炮大很多,足够兵士们每人都发几个。
即将出发之际,蓝若深本不想让胡蕴川跟着,想让胡蕴川在莲园看护孩子。
他想的是,饶是常胜将军,也有兵败之时等种种意外,若他不测,孩儿们至少还有胡蕴川。但他终究没说出口,他知道如此行为外人看来,未免真的轻视低看了胡蕴川,把胡蕴川当成稳固蓝氏后方的赘婿、小粮草官。
胡蕴川也必须跟着,他笑着给蓝若深佩上宝剑和改进后的红铜火枪:“我要看着我家若深打胜仗时的神仙大将军模样!”
其实还有个原因,他怕临阵磨枪训练出来的炮兵掉链子,不行他就亲自上,反正杀倭寇他才不会心慈手软!
蓝若深甜蜜感动一笑,握住他的手。
这场留县剿倭战役持续了整整三日,将士们个个如猛虎恶狼,时而如大雁阵型,时而如鸳鸯阵列,各自为强,又互为护卫助攻,奋不顾身,发动猛烈进攻。
厮杀的倭寇血流成河,片甲不留。最奇异的是,将士们几乎没什么伤亡,而倭寇伤亡惨重,简直是被碾压式的剿灭。遇到实力强悍无法抗衡的忍者时,直接用火炮和火枪、西瓜弹粗暴的送他们下地狱。
尽管如此,也有那么几个逃脱的高强忍者,幸而蓝若深身形如电,如迅雷疾风般纵跃,浮光掠影般抓住了圣菊法教的教主藤原拓麻。寒海观陆道长特来相助,他亲手编织出的古藤绳索,做成了天罗地网,再施以茅山五雷法咒,困住了藤原拓麻,令他再也使不出任何忍术。
到了第三日,眼看着只剩下四五百残伤倭寇以为还能有援兵,做困兽之争。
偏偏是这四五百残伤倭寇,不是一般的倭寇,都有些忍术和异于常人之能,他们被杀的节节败退,此时已经疯狂,把屠刀挥向了无辜的平民。
这些穷凶极恶的倭寇,兵分三队伍,把留县内三座小村子,总共五千多人口作为自己的人质,始终不肯认输。
那些倭寇手段残忍,用忍术控制人的心魂,控制了里正等族老,让他们为自己所用,再用武士刀把反抗的青壮村民削成人棍。村民们都是些贫寒老百姓,黄面饥瘦,见状一个个束手就擒,不敢反抗,他们被倭寇绑住手脚,嘴上塞了布团,一个个如同待宰的羔羊般,有的叠放在大案上,有的悬挂在树梢,有的则十几个捆成一起,脚下堆着柴火。
诡异的是,这些村民穿的都是倭寇的服饰。
蓝若深开始派小队伍进军解救村民,却折了几十个兵士,不得不调整策略。
回来的刘贤高受了重伤,额头血流不止,捂着被砍伤的肩膀,恨声禀报:“将军!那些倭子给村民穿上了倭国服饰!根本分不清敌我!属下救了两人,却被他们偷袭,这才发现根本不是村民,而是倭寇!那些三个村位置偏,老百姓不相信官兵,没来得及撤出来!哎,这可怎么办!现在只剩下三千多人,将军……”
胡蕴川眼睛血红的看向已经被控制的村民,一个个穿的五彩斑斓的兜裆布和短褐,头发也剃了。
蓝若深看向胡蕴川,胡蕴川呆若木鸡,一声不吭。
这倒是让蓝若深微惊,本以为胡蕴川会和他争执,要求他必须救那些村民呢。
实际上,胡蕴川的脑子一片空白,耳朵跟进了水般,听不清那些男女老幼的凄厉哭喊声,看不清他们被倭寇宰杀的惨状,他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疏散村民的很多活计,他也事事亲躬的参与了,若深给了他最大的权限,他也自觉的做的很好,却落下这三个村子,究竟哪里出错了???名单他确认过几十次啊!还有这些村民好端端的为什么不穿大厉朝服饰?
这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作祟?
这时,胡蕴川直勾勾地看向刘贤高,看的刘贤高头皮发麻,握紧了手里的密信。
过了一会,胡蕴川哑声,自言自语道:“中原人和倭子的形貌不同,真的这么难以分辨吗?”
蓝若深这回表情很沉痛哀伤,握住胡蕴川的肩膀,开口:“没来得及撤退的,都是些贫苦村户,本就枯瘦矮小,加上更换了服饰,剃了头发,的确很难分辨,不怨刘贤高。”
接着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刘贤高。
刘贤高会意,却不敢和蓝若深的如寒冰的眼睛对视,捂着流血的肩膀,心脏沉痛,迅速低头。
前不久,他被提升为副将后。历太宗也单独给了他一封密信,命他监视蓝若深和当地官兵以及百姓的臣服度,做历太宗的眼睛。他自然不会背叛蓝若深,也觉得忠君没错,于是把信给蓝若深看了,谁知蓝将军看了,让他随历太宗的意回信。
他按照蓝将军的意思,回了关于段县、留县的事。历太宗便命他设法从疏散名单里除掉几个最“不忠君”“不服管”的村子,他就把这三个村子从名单里除掉了。
蓝将军也全部默许,甚至派随军师去杀了段县和留县的所有大小官员,不管是清廉无辜,亦或者里通倭寇,一律格杀勿论。
可这三个村子太多无辜性命就这样被设成了活靶子。
皇权党派争权夺利,那倭寇服饰等等,太多猫腻,究竟其中多少人做了手脚,连他这个副将也不能确定。
终究还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看到胡蕴川那副模样,刘贤高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敢答话,怕胡大人受不了刺激。
这时一个传令兵跑来,大声道:“将军!直到打着襄王旗号的反贼和大股倭寇从东面赶来支援了!!宋副将在后方正在接应,派属下请您的军令!
蓝若深阖眸不再看胡蕴川,下了决断:“本将没有功夫耗下去分辨敌我服饰!战场上胜败瞬息万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众将听令,喜济臣带一千人,轰炸留县所有倭寇,一人不留!其余人随我,即刻去东面迎战来援的反贼和倭寇!”
说完,握住胡蕴川的手嘱咐他几句,本来还想带他一起同去,毕竟那才是真正的硬仗,但看胡蕴川状态异常,也就让他留下,命喜济臣等人照应。
喜济臣立刻下跪抱拳:“是!”
“听我号令,发射!!”
“砰砰砰——砰砰砰——”随着喜济臣的号令,连珠炮弹齐发,震耳欲聋。
胡蕴川眼睛里全都是红血丝,原本扶着树的,却根本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土地里,手指嵌入树皮里,也抠入他的心肺里。
他的精神被震耳欲聋的炮击和哭嚎咒骂一点点凌迟。
眼睁睁看着一寸寸土地都染成了暗红色,乌云卷日,血海滔滔,漫山遍野都是断肢残肉,那些茅檐草舍化为飞烟和残垣,那些是贫苦村民的小小家园。
本就可怜了,现在更是充斥着一股子可笑。
三日过后,蓝若深清剿三万余倭寇和反贼,大捷回来,朝廷也收到了喜报,厉太宗狂喜,立刻派大太监和礼部官员去辽州封赏众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平阳候蓝嵩之子蓝若深,智勇双全,战功卓着,实为我朝千百年难遇栋梁。为显功绩,奖掖忠良,广施我皇恩泽,册封蓝若深为正三品凤唳大将军!加封二等武庄侯!望蓝卿不辜天恩,扬我大历皇朝天威,报效国君,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