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老头太太复杂的目光落在蓝若深身上,她还依稀记得,蓝若深幼年时,也是鲜衣怒马的小少年,如今成了病恹恹的雌男。
她叹气,把蓝若深叫到跟前:“你过来。”
蓝若深在她近前的圆墩绣凳上坐了,她拉起蓝若深的手轻轻拍着。
“过去你受委屈了,从今以后,我做主,不会有人为难你,你与胡家小子安生过日子吧,虽生育艰难,日后通房生了孩子,归在你名下,相夫教子,未尝不好。”
“是。”蓝若深静静地应了,衣袖里的手指痉挛了一下。
“胡家老三是头暴烈野马,但我看得出,他对你真心实意。有他在,你也有了依靠,等日后分家出去,胡家做主,你也能得到一份儿,不会太吃亏。”
“是。”蓝若深心里暗暗冷笑。
蓝老太太欣慰点头,继续加重语气:“张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基儿也是好的,你二妹妹更是不易,木已成舟,想来张氏不会再与你过不去。你也不要记恨基儿,他到底是你亲弟弟。我也不许这府里有兄弟之间争名夺利,为了权爵自杀自灭的事情发生,你懂吗?”
蓝若深悲凄含泪,跪下磕头:“孙儿自知出身不洁不讨人喜欢,只求夫夫和睦,在侯府有一席之地安身,不敢奢求旁的。孙儿不争不抢,可却总不能如愿。虽有夫君,可您知道蕴川性子急躁强横,是以今日斗胆求、求老太太庇佑。”
最后一句话说的惶恐无措,浑身颤栗,看的蓝老太太心酸。听蓝若深自卑说什么“不洁”,想起先儿媳林氏的孝顺贤惠,要不是失贞也不会惨死,叹气:“不要妄自菲薄,你母亲也是个命苦的,你很懂事,祖母很喜欢,地上凉,起来说话儿。”
“多……多谢祖母。”
蓝若深早已无声悲泣的雪白晶莹的小脸儿满是泪痕,他生的太好,如同神仙玉郎下凡受难般,格外让人动容。
人岁数大了,未必都喜欢喜欢强大干练,反而大都怜惜弱艰难,蓝老太太二者兼有。她心知肚明胡蕴川并非简单糙汉,颇有能耐,而蓝若深也并非这般懦弱,可她就喜欢这样刚柔并济的乖觉聪明孩子。
何况她重新掌权,需要平衡府内势力,张氏一流太猖獗,需要其他人来制衡。因此,她故意压着张氏,令蓝若深夫夫成事,连柳姨娘在祠堂侍寝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装作没这回事。
“祖母自会庇护你,你回去好好过日子。已经成亲了,如今这打扮不合适,也该好好做雌男,德容言功都不能差。身子好全了,换裙挽髻,上点子淡妆,打上耳孔戴坠子,你夫君也喜欢。”蓝老太太看了眼蓝若深的耳垂,揉着蓝若深的手,亲切慈爱的教导。
“是,若深多谢祖母提点。”蓝若深的表情万分感激羞涩,可他眼里却是死气沉沉多了一种认命屈辱,唇内的肉都咬烂了。
蓝老太太让他做雌男裙装打扮,其实并非全然的女装,而是较为雌雄难辨的中性裙装。打耳孔戴耳坠是已婚雌男的标志,也是规矩本分。比如,蓝基身边的两个通房侍奴——金枝、玉叶,他们俩在侍寝后的第二日就迅速换了更偏阴柔女气的全雌男打扮,整日涂脂抹粉,妖妖娇娇,他们都知道爷们儿最爱这套。蓝老太太怕蓝若深失去胡蕴川的喜爱,好心提点了,殊不知蓝若深曾经也是堂堂男儿,并非出自自愿成为雌男,而是被人下药害成了如今模样,怎会愿意雌男打扮呢?可蓝老太太才不会想的那么细致,蓝若深本也不是她最喜欢的孙子,她只会为了蓝家,为了她自己舒坦,想怎么吩咐就怎么吩咐。
“你明早你来陪祖母用膳,你大姐姐也要出嫁了,你是她嫡亲的弟弟,应当和睦。”
“是,明日若深一早就来。”
蓝老太太虽然偏心,胜在还算光明,有点良心。不仅撮合蓝若深和蓝静贤姐弟和好,还赏了六十匹绸缎、二十件古董摆件、文房四宝并满满一匣银子给蓝若深。旁的也罢了,那古董里面有一只八仙过海宫灯,那宫灯是金铜石瑛锤炼成五彩斑斓的瑛丝织成的,点亮后,金光闪闪,五彩斑斓,格外耀眼,乃是蓝老太太封诰命时候,宫里赏赐的,只有一对儿。一个给了蓝基,另一个自留用,也就是蓝若深手中这个了。
当天晚上,蓝若深拿着此灯回了竹园,消息很快在平阳侯府里传开。其他人虽眼红但还好,最疯的莫过于二少爷蓝诚,他气急败坏的把屋里的各种烛灯油灯都砸了。他管着府里的采买花果点心、脂粉头油等好些日常用物的肥差,直接扣光了竹园的份例,嫉妒之情,可见一斑。
如今胡蕴川和蓝若深根本不难于此,也懒得和他计较。
夜里蓝若深沐浴更衣后,带着水汽,坐在紫檀木银镜台前,对镜自顾自的梳头发:“明儿老太太让我陪她用早膳,你是早上与我同去,还是自个儿用,若忙就不必管我。”
胡蕴川在他对面的横榻上打算盘看账本,写写画画,闻言不高兴:“我当然和你一起去了,话说,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别告诉我她突然想对你好了,送那么多显眼的东西,怎么看都是竖了个靶子!”
想起蓝诚私自扣竹园的多项份例,脸一黑,骂道:“等胡爷我忙完这段日子,你看我怎么收拾这个王八羔子!”
“噗,说的不错,随你收拾,他定然不是你的对手,蕴川,不提这个,明日是去商量长姐的婚事,你可知她要许给谁?”
“大小姐高贵无双,哪位仁兄这么有福气呀?”胡蕴川阴阳怪气,一点都不感兴趣,聚精会神的查账目,随口一问
“东省巡抚唐禾望唐大人。”
“从二品的大员年龄不会小,你姐姐嫁他不可能做妾,难不成他死了老婆?”胡蕴川敏锐的抓住重点。
闻竹与乐鱼已经将蓝若深的耳垂用黄豆粒揉成薄薄一片,动作轻柔的涂上药酒,小心翼翼的问蓝若深:“主子,可行?”
“嗯。”蓝若深点头示意他们继续动作,接着说:“填房也算正妻,我祖母与父亲千方百计挑来的望族贵婿。”
耳垂刺痛,淬火银针已经穿透薄肉,渗出鲜血,蓝若深却跟没感觉般对镜笑的冷心冷肺。
这唐禾望虽然是东省百年名门望族族长嫡长子出身,可他年近五十,房中十八个姬妾,膝下有死了的两个妻子留了三个嫡子两个嫡女,姬妾生的庶子庶女也一大堆,最大的比蓝静贤年岁还年长些。上辈子,他煞费苦心帮蓝静贤推了这要命的婚事,谁想蓝静贤竟怨恨他,后来无数次联合张氏害他,在司徒炎面前诬告他,更别提重生后,在他生死一线的时候落井下石了,一幕幕历历在目。
呵呵,长姐,你放心,我尊重你,祝你如愿以偿。
“主子,请您挑选。”乐鱼端着托盘,里面盛放着数对精致的流苏耳环。
蓝若深挑了一对儿绿玻璃树叶的银针耳环,闻竹小心轻柔的替他戴上,他自己佩戴上同套的绿玻璃竹节儿手镯,冰清嫩绿,透可见丝,清新别致好看极了。
“累死我了,终于干完活了!”胡蕴川这时已经清盘好了账本,撑懒腰起身,看到蓝若换了身缥纱寝衣,层层叠叠的淡绿纱里头是色泽艳丽的翠虹缎,既华贵典雅,又缥缈如云,天鹅般的秀丽颈后还系着玉白肚兜儿带子。瀑布般的青丝全盘起来,后髻簪了对儿缠丝纯银镶宝坠珊瑚珠的小扇子,此时他正用笔饱满的沾了玫瑰胭脂染唇,神态专注,有如水玉般的泪膜在眼珠上流转,不甘屈辱种种情绪糅杂。再往下看,他下半身内衬穿的是百褶长裙,流苏厚底儿苏绣鞋。
“媳妇儿,你没事吧?”胡蕴川眼珠子都不会转了,本来想赖着美人贴贴抱抱撒娇耍赖的,这下也不敢了,往后退了两步,吞了口水。
他不是垂涎,他是吓得,当然也有惊艳,他本最不喜欢中性风的打扮,总觉得娘里娘气,但他发现他狭隘了,真正的美人其实都超越了性别界限。
蓝若深转头对他一笑,美目水波流转,很隐蔽的淹去了那些不甘:“好不好看?雌男都是如此,日后看习惯就好了。”
胡蕴川脸发烫,连忙解释,凑近发现美人耳垂渗出血丝,心疼的翻找伤药给自家美人上:“不是不好看,好看是好看,你人美穿什么都好看,可自己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要这么打扮呢,还有你这耳垂儿都流血了,多疼啊。”
“过些日子会好的。”蓝若深感觉火辣辣的耳垂一阵清凉,疼痛居然舒缓大半儿,并且湿漉漉的,视线移向胡蕴川的手指,敏锐的发现了什么,瞬间又遮掩过去。
胡蕴川默不作声的用帕子浸湿了灵泉水擦拭,又吹了吹,这样近距离接触,能够清晰的看到美人无与伦比的侧颜线条,以及那微微荡来荡去、搔弄人心的漂亮耳坠。
“这就是雌男装扮,祖母教训,我不敢不从,想来也能安抚不少人的心,就这么着吧。”
胡蕴川心疼,握住美人的手往自己心脏上放,又来气又难受:“你信我,不久的将来,我一定让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不敢放一个屁!”
“我相信你,我们早点安睡吧,夫君,不累吗?”月光下,蓝美人的笑颜格外诱人,他知道胡蕴川喜欢他这样,主动贴近胡蕴川,勾住了脖子,垫脚抬头亲吻上去。
胡蕴川瞪大眼睛,呼吸急促,喉头紧绷,低头迎合,唇齿间玫瑰茉莉的芬芳清甜扩散。
二人热吻,屋内的丫鬟侍奴都退了出去。
胡蕴川一下打横抱起蓝若深,喘着粗气,青筋都暴起来了:“这回你说停我也不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