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个伪君子最后的挣扎（二）
皇帝虚伪的笑意猛地激起了潜藏在曼忒俄斯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在嘉奖会结束的当天晚上，曼忒俄斯将自己锁在了厄庇克洛忒亚主城的书房一整晚，当那个从小陪曼忒俄斯一起长大的管家在第二天清晨忧心忡忡的敲开书房的房门时，他看见的是一个满脸憔悴，嘴角却挂着一丝释然和苦涩笑意的曼忒俄斯。
曼忒俄斯看见了些什么，知道了些什么呢？
无非是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这些甚至称不上是秘密的往事，却揭开了曼忒俄斯和阿耳戈洛斯家族的一些命运轨迹，也彻底锁死了阿耳戈洛斯家族的前景。
空位时期，这是一个任何帝国人都不陌生的词汇，在这个混乱的时期里，帝国各方势力互相混战攻伐，直到伟大的涅雷采斯家族挺身而出，亲手终结了帝国百年的混乱。
而终结的象征，就是涅雷采斯家族的双剑王座旗帜代替了厄庇克洛忒亚城头上的双狮旗帜。
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语，背后却是无数士兵的尸体和鲜血，是他曼忒俄斯先祖授首，涅雷采斯皇帝大发善心宽恕了这个历史悠久影响深远的家族。
这是一个成王败寇的俗套故事。
它平庸的就像是吟游诗人嘴里烂俗的英雄和美少女的故事模板，但就是这样一个俗套的故事，那时却像是一个无形的桎梏，死死套在曼忒俄斯的咽喉上。
这个桎梏困住了他的爷爷和父亲，让他们两人终其一生都没能跨出厄庇克洛忒亚城半步，而如今，这个桎梏找到了曼忒俄斯。
在那之后曼忒俄斯没有一刻不想脱下这个该死的桎梏，他不想像他的父亲他的爷爷一样，终其一生只能困在厄庇克洛忒亚这座城内，当一辈子帝国北疆的看门犬。
于是曼忒俄斯任何在军事上可以尝试的手段都尝试了，他提出过自费组建军团，也积极捐献家财帮助帝国军团出征，他提出了很多具有革命意义的军事改革建议，也把握住每年来之不易前往吕卡隆述职的机会向皇帝表忠心，毛遂自荐。
但他所有的努力换回来的，只有皇帝和元老院假惺惺的勉励和一句，厄庇克洛忒亚离不开你，你需要为帝国抵御来自北方的蛮族。
仅此而已。
厄庇克洛忒亚，这个闪耀着光辉和荣誉的名字，此刻却成为了他阿耳戈洛斯家族挥之不去的诅咒。
皇帝的态度让曼忒俄斯灰心，也让他坐立不安。
皇帝会不会彻底消除他们家族这个隐患？会不会在多年的布局后向自己挥出最后致命的一刀？要知道，如今的阿耳戈洛斯家族和以前的阿耳戈洛斯家族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他的影响力已经在被长久困足于厄庇克洛忒亚的岁月中被消磨殆尽……曼忒俄斯感觉得到，那一天不会远，即便不是自己，也会是自己的儿子。
于是，在长时间的奔波和尝试无疾而终后的某一天，曼忒俄斯面色平静的烧掉了自己所有的军事藏书，跳跃的火光照亮了曼忒俄斯半张脸庞，可他那隐藏在黑暗深处另外的半张脸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没人知道曼忒俄斯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人们只知道，从某一天开始，曾经那个活力满满，朝气蓬勃的执政官大人不见了，曼忒俄斯变得好像有些胸无大志，似乎认命了一般，满足于现状而不再有什么进取之心了。
厄庇克洛忒亚的公民们认为这不是什么坏事儿，他们不需要一个喜欢折腾的执政官，一个安分守己的执政官反而是他们需要的，公民们知道要工作，要交税，没有过多的人为干预，他们反而能活的更滋润。
人们对于曼忒俄斯的评价也水涨船高，公民们都觉得他是一个好的执政官，曼忒俄斯也乐于顺应公民们的评价，他处事公正，哪怕对待最低贱的贫民也没有任何架子，人们开始拥戴他们的执政官，而厄庇克洛忒亚也慢慢变得繁华起来，往来不绝的商队，热火朝天的工坊，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一方面发展，可在那之后，厄庇克洛忒亚的城防逐渐荒废，戍边军队的腐败现象也越来越严重，可活在日益美妙的生活中的公民们对此却浑然不觉，他们似乎忘记了，他们脚下的这座城市，原本应该是整个帝国北疆最重要的军事重镇而不是经济中心。
元老院和皇帝倒是对这个现象有所顾虑，然而每次曼忒俄斯前往吕卡隆述职，遭遇到皇帝和元老们的诘问时，他却都是一副临危不乱的模样，而事情的最后也不过是口头一番惩戒了事，曼忒俄斯对此毫不意外。
他有厄庇克洛忒亚的民心，有好的口碑，这些都是他的政治资本，皇帝会忌惮这些而不去动他，元老们更是需要这样的曼忒俄斯和阿耳戈洛斯来增强他们的势力。
是的，曼忒俄斯很明白，元老院那些元老们，天生就不可能和皇帝站在真正意义上的同一战线。
而对于卢孔，这位书记员和后来的大元老，曼忒俄斯的感情是复杂的，他很想取代对方成为元老院势力的代言人，因为这样一来整个阿耳戈洛斯家族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甚至说不定能够恢复他先祖的荣光，而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吗？逃出厄庇克洛忒亚这个舒适的牢笼，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贵族，甚至……动摇涅雷采斯皇朝的地位。
但他也是同情卢孔的，他很清楚走到这一步的代价，也知道卢孔那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每天都是过得怎样如履薄冰的日子，曼忒俄斯觉得换作是自己，只怕早就摔得粉身碎骨了。
曼忒俄斯就这样看似漫不经心胸无大志的度过了二十来年的时光，而这二十来年，厄庇克洛忒亚城的经济状况虽然蒸蒸日上，但是帝国对外战争，尤其是北疆战事却是逐渐变得举步维艰，由攻转守，德洛修斯皇帝自年轻时便立下的赫赫战功也终于走到了尽头……曼忒俄斯在暗中操作中，用虚伪的外表面具麻痹吕卡隆，撑作自己的保护，他韬光养晦，他在苦苦等待，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厚积薄发一击致命的机会。
而当曼忒俄斯在厄庇克洛忒亚的密室里见到那名年轻的南方将军时，曼忒俄斯知道，那个机会，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