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吉亚一如既往的寒风宣告着独属于这片土地的冬季来临,在这片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向来坚硬而寒冷的土地上,金帐汗国的军队无声的行进着,清晨的胧胧微光剪影出他们的身形,人和马匹踩在雪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伴和着时不时吹来的寒风奏鸣出一首单调哀泣的曲子,军队走过的地方,皑皑的白雪被生生踩进泥里,原本洁白纯洁的大地便变得斑斑驳驳,宛如无助的拉拢着破碎的裙摆,极力想要遮住身上遍体的伤痕却怎么也无法遮住的少女——就像金帐汗国曾经所到临的一切被征服之地一样。
胯下的马匹踏在石间河流的岩板上,马蹄铁和岩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速不台一边环顾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时不时看向身旁副将展开的地图,这里是茂密的弗林托格森林最北端的末梢之地,遮天蔽日的树林被青苔和绿草替代,而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里视野虽然更加开阔,但对敌人而言同样如此。
四周遍布着蒙兀特的哨骑,这些经验丰富的骑手能在发现敌军异动的第一时间就向大部队发出预警,但是这并不保险,因为他们无法得知弗林托格堡的情况,而如果弗林托格堡已经沦陷,那么他们的行踪就会在占据制高点的敌军面前一览无余。
“我们快到了。”
速不台并没有看地图,但他在环顾周围地形之后已经确定了眼下军团所处位置已经到了双方在这样的光照环境下的视野极限点,他命令手下的骑兵停止前进,而他的目光则是平静的望着前方,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斥候传递回来关于弗林托格堡的情况。
当微光逐渐变亮,蒙兀特军队的后方,冬日的寒阳彻底显露出它整个身子时,西北方的哨骑也终于出现在了速不台的视野里。
哨骑们带回来了弗林托格堡已经沦陷的消息,瓦兰迪亚人夜晚发动了袭击,本就已经在数日激战后疲惫不堪的守军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在经过一夜的血战后,即便守军将士们如何顽强抵抗,也无法改变弗林托格堡终究还是易主的结果。
速不台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并未流露出什么表情,他依旧只是淡淡的望着前方,他看向了弗林托格堡的方向,他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一万人的军队哪怕再向前踏进半里,就会在弗林托格堡的瓦兰迪亚士兵眼皮子底下暴露无遗。
既定的潜入后击溃瓦兰迪亚围城军队的计划落空了,如今只能执行第二种方案,那便是死死的盯住这一支围城的部队。
“通知下去,全军加速前进,我们在弗林托格堡的西北方扎营。”
速不台的命令被传令兵层层传递下去,原本停滞不前的蒙兀特骑兵们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动了起来,浩浩荡荡的万人骑兵队如同一条蜿蜒的长龙,宛若横亘在这苍白土地上的黑色浪潮。
……
卡拉蒂尔德如今陷入了一种焦虑不堪的困境。
自己当初着急立刻进攻弗林托格堡的原因就是担心金帐汗国的军队出现会阻拦自己拿下这座城堡,但这座城堡不仅仅拦在了从北部瓦尔切格湾向东的道路,沿着附近的弗林托格森林边缘的道路还是巴旦尼亚高地北方通往肖农城的主道,因此这座城堡对瓦兰迪亚未来向东继续攻城掠地有着极高的战略价值,看中这一点的卡拉蒂尔德才不计一切代价迫切的想要在金帐汗国军队抵达前拿下它。
然而现在问题在于,卡拉蒂尔德虽然成功的几乎在速不台抵达的同时攻陷了城堡,但是蒙兀特军队并没有如她意料般,在看见城堡易主之后便放弃了这座战略要地,也没有当即就驻扎围城营地打算反攻回来,而是从自己拿下城堡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在附近的营地远远的监视着自己,每天站在弗林托格堡墙头上的瓦兰迪亚守军都能看见城堡西北方和东北方的开阔地带有无数的蒙兀特哨骑巡逻,己方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天,眼见对方还没有撤退的意思,卡拉蒂尔德的心态也逐渐发生了变化,她现在十分为难,如果带着大部队返回德泰尔驻地,那就相当于将弗林托格堡拱手相让,但如果留下驻军,自己带着半数或者半数以下的部队返回,城堡的安全倒是可以保证了,但自己的安全就没办法保证,毕竟从弗林托格森林出去之后,还要经过一大片的开阔地带才能到邓格拉尼斯。
最关键的是,长此以往继续带着军团待在弗林托格堡和对方拼持续消耗是不可能的,己方一万两千人的混合部队可不是个小数目,每天人吃马嚼的靡费颇多,而己方的补给线又被蒙兀特人牢牢卡死,只能依靠泰瓦尔湖的水运,然后走弗林托格的小道,但是这样的运输量根本不足够支撑大军消耗,何况本身这种运输方式,抛去运输队的人员消耗就余不下太多的物资,而城堡南方的森林里的村庄都已经被扫荡一空,再也挤不出一颗粮食。
但好在己方被围困的消息也传回了邓格拉尼斯,德泰尔立刻许诺会带着军队帮她解围,可是今天,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随着运输队的到来传到了卡拉蒂尔德的手中,蒙兀特人在泰瓦尔湖的开阔地带沿岸设立了一些木制营寨来拦截过往船只,弗林托格森林也开始出现蒙兀特卡拉德仆从军团和卢伊汉酋长率领巴旦尼亚战团的联合部队的身影,他们彻底控制了整个弗林托格森林通往弗林托格堡的道路,而此番言下之意就是,卡拉蒂尔德的后勤补给断了。
而和后勤断裂一起发生的问题则是己方部队与大部队的联系被彻底切断,卡拉蒂尔德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再撑多久,才能等到大部队的到来,未知的恐惧开始萦绕在他的心头,而这一则消息也不知为何走漏,迅速在整个城堡中传开,迷茫和恐惧开始萦绕在驻留在这里的每一个士兵心中,而城堡的余粮,省吃俭用,最多还能坚持四天。
卡拉蒂尔德望着城堡外的蒙兀特军队,饥饿的困境开始让她不得不思考起突围的成功可能性,但事实上,自己在人数并不能完全碾压对方的情况下面对对方清一色的骑兵队伍胜算并不大,而一旦失败,那么对士气就会造成最后的毁灭性打击。
卡拉蒂尔德是一个聪明的将领,他很明白眼下的情况,还远未到放手一搏的境地,于是他打算继续等待,等到援军抵达,届时合而围之,才是最好的办法。
……
肖农城,主城大厅。
自从一周前高举着芬·格鲁芬多克家族和金帐汗国旗帜的蒙兀特军队开进肖农城,为首的梅拉格和科林姐妹给了还在处于困境之中的巴旦尼亚人无比的信心,人们欢呼呐喊着,将花瓣和象征巴旦尼亚的图腾的三叶草抛向两人,而酋长们也无比欢欣鼓舞的将对方迎进了主城,凭借手下的军队和妻子科林的身份,在阿尔扎戈斯的帮助下拔都立刻掌握了肖农城的话语权,并且将一切按照自己预设的方案有条不紊的布置着,而今天,拔都再一次召集巴旦尼亚酋长和蒙兀特的各级军官召开军事会议。
“德泰尔那边有动静了。”会议上,一身金边精钢札甲的拔都挥了挥手中已经撕开的信封,随后甩在桌子上示意众人翻阅“我们仁慈的德泰尔陛下并没有放弃他陷入绝境的封臣,他火速集结了所有在邓格拉尼斯留守的部队,共计有两万人左右,同时还抽调了一部分围困卡·班赛斯的围城军队的兵力,共计人左右,昨日正午正式开拔向弗林托格堡挺进。”
说罢,拔都转过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大地图,用刀鞘指向弗林托格堡西边的开阔平原道
“我们的计划截止到目前为止非常成功,我已经命令速不台将军带领他的骑兵部队在这里等待着德泰尔大部队的到来,同时,合努占那颜和卢伊汉酋长会带着他们的部队死死的看住弗林托格堡内的战团,一旦他们有任何异动,他们就会带人会立刻占领弗林托格堡截断对方的后路,诸位,一切准备就绪,咱们是时候行动了。”
在座的各位酋长们眼神中都流露出热切的神色,长久以来,他们的家园和领地被瓦兰迪亚人入侵蹂躏,他们已经忍气吞声了太久,如今终于等到了反击的机会,如何能叫这些酋长们不激动呢?
见状,拔都望向自己的妻子,科林也领会到了拔都的意思,朗声道
“巴旦尼亚的勇士们,我们的家人,领地领民很多都是死在这些人的手上,我们的财富,我们的牲畜都被这些无耻的窃贼下流的小偷以卑劣的方式偷走,而今,是时候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巴旦尼亚勇士的勇猛了!以巴旦尼亚前任至高王卡拉多格继承人的名义,我命令你们带领你们所有的军队加入这场复仇之战,用敌人的血来洗刷我们的仇恨,告祭我们亲人的在天之灵!”
酋长们就等着这句话,一个个闻言都将武器敲得哐哐作响,大厅内顿时盈满了浓烈的战意。
拔都在等酋长们发泄完退下整理自己的军队后才看向在场的蒙兀特那颜伯克们,语气平淡的说道
“下去准备你们的军队吧,相信我,瓦兰迪亚人很有钱,能抢多少,看各位的本事。”
诸位那颜们闻言一个个都看向彼此,脸上流露出如同恶狼般贪婪残酷的笑容。
“大家都战斗意志都挺高的。”
阿尔扎戈斯晃晃悠悠的走到拔都身边,他轻松的语气和愉快的神情很明显能看出他对这场战争充满信心。
“是,只是这种仪式上的分开下达命令,是否有些不太必要?而且我们人都来了,王冠也在我们手里,就地举行一个加冕仪式,不是更能激励巴旦尼亚人民的斗志吗?为什么非要等到拿下邓格拉尼斯呢?”
“我们的习俗跟你们不太一样,你们的政治生活很灵活,并且崇慕强者,这是一个真理,某种意义上,我们也崇拜强者,也追求真理,嗯,我们的真理。”
拔都闻言无奈的耸了耸肩
“奇怪的仪式感,死脑筋的西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