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母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女人,心眼儿小,但不缺。脾气好,但不是没有脾气。
一般情况下,她轻易是不跟别人置气的,就算别人轻贱她,她也可以忍让,但是轻贱她的儿子,那是绝对不行的,因为这是她为人母的底线。
严老六的婆娘与儿子,明显是越过了她的底线,所以哪怕她善良厚道低调隐忍,还是在沉默中爆发,参与了打脸行动。
她的一席话,不但震到了严老六的省城婆娘,也将严家其他的人震到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已经很少人愿意呆在农村坐吃等死,旦凡有点儿本事与魄力的,都离开了这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穷乡僻壤前往大城市去发展!
严家的人也不例外,除了腿脚有些残疾的严老二,以及在别人眼中甘心窝囊的严小开父亲严老三严泊恩外,别的兄弟姐妹早早就进了城,就连最不济的严大伯也在县城开了个士多店。
大家隔得远了,平时自然很少来往,逢年过节也没有什么人回来,就连电话也极少打的,所以除了祭祖这样的家族性大事外,一般情况下,大家是很少碰面的,所以也不清楚严老三家近一年来的情况。
在大家的印象中,严泊恩还是那个性情窝窝囊囊,穷得叮叮当当的严老三,而他的儿子也继承他的禀性,同样是一个扶起的阿斗,抹不上墙的烂泥!
然而谁曾想到,仅仅只是一年时间,严泊恩竟然盖了新房,而且是整个村子里最闪亮,最扎眼,最豪华,最气派的大别墅,比村里公认的首富杜九家的小洋楼还要高端大气上档次。
尤其让人震惊的,还是他的儿子,那个以前三棍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小废柴严小开,竟然成了亿万富翁,虽然这一点还有待求证,但哪怕他只是个百万身家,那就已经足够让他们震惊了。
震惊之后,羡慕妒忌恨的有,失落空虚冷的有,祝福欣慰笑的也有,屋子里的气氛却因此空前热烈起来。
四姑五叔小姑一等纷纷凑到严母跟前,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三嫂,这房子真是咱们家的?可真够气派的呢!”
“刚才回来的时候,我还有纳闷,我说这房子怎么就盖在咱家的地上呢?原来是三哥的!”
“好咯,三哥终于有新房子了!以后我们逢年过节回来也有地儿住了!”
“……”
严老六虽然也很想上去凑凑热闹,可是看见自己婆娘那晴转多云,而且还是阴云密布的脸,最终还是忍住坐着没动,不过却伸手拿过了茶壶,给自己的三哥,二哥,大哥各斟了一杯茶。
这,也是自从他娶了个大省城的婆娘之后,第一次给自己的兄长们斟茶。
完了之后,他忍不住低声问严泊恩:“老三,你哪来的钱盖房子?”
严泊恩憨厚的老实回答:“刚开始确实是没钱的,是开子给了家里五十万,才敢动工的,后面陆陆续续用了一百多万,是我养螃蟹挣的钱!”
严老六疑惑的问:“养螃蟹?”
“之前我不是打电话和你说过吗?”
严老六仔细的回忆一下,好像之前通电话的时候,严泊恩确实说过这么一嘴,但当时他认为这窝囊老三哥是在赔本赚吆喝的瞎折腾,而且也以为他是要向自己借钱,所以三言两语的敷衍了一下后就匆忙挂断了电话。
想到这个,严老六的脸上浮起讪色,也不好意思再往下问了。
正是这个时候,村头那边又来了好几辆豪华的轿车,后面还跟着一辆加长的五十铃货车,一例车队缓缓的驶进村子。
看到这个景况,正在门前吱吱喳喳的女人们停了下来,严小姑疑问:“这又是谁回来了?”
严老五道:“估摸着是姓杜那边回来祭祖的吧!”
在众人正猜疑的时候,西门耀铭的电话响了起来,接听之后说了几句,这就对严泊恩说,“伯,我介绍的几个客户过来了,他们是海源美食城的,要办一个以河鲜为主题的美食节,要八九百斤的螃蟹!”
严泊恩听说有生意上门,自然是欢喜,“人已经来了吗?”
西门耀铭朝村道上的车队一指,“嚅,那不就是!”
严泊恩点头,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说:“行,我这就让人准备。”
众人一看那手机,纷纷又傻了眼,因为他长满老茧的黑手上拿着的赫然就是苹果5S,而且还是传说中的……土豪金!
打完电话后,严泊恩说,“你们坐吧,我要过去公司那边忙一下!”
公司?
众人听得眼珠子又掉了一地,养个破螃蟹,你还公司了?
下雨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大家纷纷要求去瞧个稀罕。
严泊恩厚道的应承,这就领着众人往水产公司那边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大家又十分疑惑,因为严泊恩竟然领着众人往杜九家的四层半小洋楼走去。
眼看前面就是杜九家了,严老大终于忍不住拉住严泊恩:“老三,咱们去杜九家干嘛啊?”
“杜九家?”严泊恩起先愣了一下,随后才恍然明白过来,指着那栋小洋楼淡笑说,“这房子杜九已经卖给咱了,现在充当公司的办公室。”
严老五问,“三哥,杜九肯卖给你吗?”
严泊恩笑了,“老五,这个世上,只要有钱,鬼都能请来推磨,何况只是栋房子呢?”
这话,说得很实在,但也有一种牛逼哄哄的味道,因为要是没有钱,别说买房子,看房子你都不好意思!
众人再走近点看看,果然看见院外的门墙上有着烫金的大字招牌:海源市开铭水产养殖公司。
走进平院之后,发现整栋楼都整改装修过了,一楼被分成两半,一边是整洁光亮的地玻璃窗,窗帘敞开着,可看见里面的办公设备,以及在忙碌的工作人员,另一半玻璃大门,侧边设置了一个前台,前台上还站着一个穿着oL制服的年轻女陔,前台正对着的方向是一个接待用的会客室,里面摆着复古的红木家具,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院子的侧边,几个工人正在准备着下水捞蟹的装备,看见严泊恩进来,前台的那个年轻女孩走了出来,恭敬的喊了声:“严总!”
一句话,惊得众人差点下巴没掉下来。
严泊恩则淡然的应了一声,然后指着外面正在驶来的车队道:“再叫几个人去迎接一下。”
年轻女孩答应一声,然后进了办公室,不一会儿,里面就出来几个打扮整齐的职场男女,走到大门前摆起了迎接的仪仗。
看着这一切,严家的人彻底的傻掉了,呆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仿佛在看梦一般,完全反应不过来。
车队很快就驶到了门前,几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人从轿车上下来,西门耀铭就上前去给严泊恩介绍。
严泊恩带着自然的微笑,上前去和他们一一握手,寒暄,然后请客户们进去就坐,上茶,开始谈生意。
看着应对得当,落落大方的严泊恩,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仍然傻愣的站在那儿,滞住的表情像是患了面瘫一样恢复不过来,这还是他们印象中那个懦弱,窝囊,畏缩,颓废的严老三吗?
看着这一切,不但严家的老伙伴们精呆了,就连严小开也惊讶得不行,因为在他的印象中,父亲是不善与人打交道的,见了生人,说句话都结结巴巴,而今却仿佛金牌公关附了体般八面玲珑,应对有方,实在是教人难以想像。
西门耀铭见严小开吃惊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哥,怎样?我伯厉害吧?”
严小开抬眼看看玻璃窗内,正与客户们谈笑风生的父亲,由衷的感叹:“太厉害了,大半年没见,我爸竟然变得这么犀利了!”
西门耀铭笑笑,“刚开始的时候,我伯他也很不适应的,和客话说句话都说不利索,闹得脸红耳赤的,不过正像哥你说的那样,一次生,两次熟,三次就变得很舒服,来了几拨客户之后,他就渐渐的适应下来了,加上我老斗也隔三差五的从海源过来,和他唠磕什么的,后来我老斗还带着我伯去了他的那些企业,参观学习了大半月,回来之后,他就扔了锄头,也不下河了,开始正儿八经的抓业务,招了不少的人。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有点怕,可是看见这业绩一个月比一个月好,我就彻底没再管公司的事,只是偶尔介绍几个客户来买螃蟹,又闲了两三个月,终于熬不住,跑深城找你去了!”
严小开听得频频颌首,脸上笑意不绝,最后感叹:“孺父可教啊!”
西门耀铭点头,“那可不,我老斗都说他是个人才呢!”
约摸是二十来分钟左右,严泊恩已经和客户们谈妥了,并领着他们前往已经大规模投养了螃蟹的丰江坝水库。
在那里,已经率先到场的工人们已经在特地的区域投下了一网,并开始拉网了。
一网上来,收获颇丰,密密麻麻的螃蟹不计其数,客户们原本只打算要八百多斤的,但看到螃蟹个个体大肥膘,青壳白肚,金爪黄毛,肉质膏腻,临时又多要了三百五十斤。
严泊恩做事干脆利落,西门耀铭介绍来的客户也相当靠谱,一手交蟹,一手交钱。螃蟹装车,十七万八千块现钞也到了严泊恩的手上。
仅仅只是拉了一网,进账就十几万。这对严家的兄弟姐妹而言,真的是一个极大的冲击,因为他们有的人恐怕得大半辈子才能挣得到这十几万,就算是严老六一家,也得收小半年的房租才能有这么多钱。
严泊恩送走了客户,并没有带大家再回老屋,而是领着众人走向另一边依山傍水而建的农家蟹庄,准备弄个蟹宴招待自己外出归来的兄弟姐妹!
坐在优雅清静,又带着古色古香的农庄院子里,严老六终于问出了刚才一直想问,却又一直好意思问的问题。
“老……三哥!”严老六张嘴,长这么大第一次改口,叫得真不是那么自然,但胜在脸皮够厚,所以也没有脸,“刚才那一网螃蟹,你的纯利润是多少?”
面对着的是自己兄弟姐妹,严泊恩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竖起了一根指头。
严老大睁大眼睛:“才一千块?”
严泊恩摇了摇头。
严老大吃惊的问,“一万?”
这一网就挣一万块,让众人极为的咋舌。
谁知道严泊恩竟然又摇头,“十万多一点点!”
众人:“……”
这一瞬间,原本洋洋得意,优越感十足的严老六一家彻彻底底蔫了,从城市里带回来的那点自得与高傲在真正土豪面前,荡然无存。
他们原以为,在这帮乡下人面前,他们就是土豪,可事实证明,他们仅仅只是……土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