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玉将绣花鞋的故事讲给几人听。
“所以,上次鬼境遇到的女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绣娘?”
叶凝玉点点头:“对。”
羊羊羊想了想说:“不对啊,嫂子,你不是说上次那个怪物是絜钩吗?怎么又变成人了?”
叶凝玉解释道:“絜钩不过是一缕残魂,要找到宿主才能复生,可能机缘巧合之下吞噬了绣娘的魂魄,所以二者合二为一了。”
“钲哥,你想什么呢?”
傅钲手里把玩着虎头鞋,小小的虎头鞋在大掌里翻来覆去都快揉成球形,他眉头紧锁,习惯性的想要找纸笔,可摸个空。
他索性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结合两次鬼境的经历来看,这个绣娘夫家可能姓肖,而且可能是解放前后的人,可都过了这么几十年,怎么最近才出现?所以,是不是还有个契机?”
叶凝玉很赞同他的观点,这也是她一直以来都觉得很奇怪的事,絜钩残魂游荡几千年,吞噬的魂魄估计不计其数,要乱早乱了。
傅钲又接着说:“我们发现的四个五行阵,都有一个共同点,你们发现没有,骨灰盒都是一样的。”
张力凡应声道:“对,这个骨灰盒我去查过,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款式。”
傅钲在屋里来回踱步,他总觉得有个点被忽略了,他又将最近的案子从头梳理一遍,虐猫案的细节在脑海中放大,想起陈祥时,灵光一闪,忽然明白遗漏什么:“书!”
“陈祥当时说,他是挖到一本书和返魂香,可是我们却没有验证过是真是假,如果书是有人故意放在哪的呢?”
羊羊羊和张力凡互相对视一眼:“钲哥,你的意思是有人给陈祥下套?”
傅钲急忙问叶凝玉:“阿玉,我记得你当时看到一张黄纸,上面还有一些图案,你有查到什么吗?”
这么一说,叶凝玉也才想起来,当时在警局看到的黄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又找不到出处,后来还在垃圾场里发现六芒阵,她倒把这一茬忘了。
余光里余恒远站在她不远的位置正含笑看着她,她福至心灵,要是想不起云回这个人可能就过了,可是这一刻她忽然明白那黄纸在什么地方看到过,那是云回独创的招魂符:“云回!”
余恒远扬唇一笑,眼中星光闪耀,他忽然抬起手,指间是一张黄色的符纸,黄纸自燃,几人忽然闻到浓郁的香气,竟是和当时返魂香味道一模一样。
傅钲心下警觉,惊呼一声:“小心!”刚想去拉叶凝玉,却发现叶凝玉身子软绵绵的瘫在他怀里:“阿玉!”
“呵!”
余恒远身形突变,短发一瞬间长至及腰,头顶束着一个法冠,眉眼也有了变化,剑眉凤目,眸中三分讥诮七分冷漠,脸庞如寒玉,姿容清冷,薄唇若脂,样貌和之前大不相同,身长玉立着一青衫,腰间悬着半枚玉佩。
他的怀中抱着一位同样身着古装的女子,那女子双眼紧闭,面庞娇美,呼吸清浅,模样和叶凝玉一模一样。
云回低头脉脉含情地看着怀中人,语气冷冽的对傅钲几人说道:“小钲,看在你我亲戚一场的份上,玉儿我就带走了,义庄房顶上就是出口,你们走吧。”
傅钲看着自己怀里的人又看看云回怀里的人,震惊之下没回过神,眨眼间,余恒远就不是余恒远了,他老婆也仿佛变成两个?可看那人转身要走,他脱口喊住:“站住!”
云回侧头说道:“顺着‘君再来’往下查,有你想要的答案。”
傅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明白不能让他走,他将叶凝玉的身体放在一边,起身就扑过去,谁曾想却扑个空,云回的身体一下子消失在眼前。
他伸手四下抓了好几次,都没碰到任何物体:“余恒远!”
没有回音,他看到一旁的叶凝玉,几步奔过去,颤颤巍巍地试探她的鼻息,当发现她没了呼吸时,一瞬间只觉得自己身在梦中,这一切肯定都是假的,要么是鬼镜中的幻觉。
是了,阿玉说过的,只要道法高强,鬼镜的主人是可以凭自己的想法改变鬼镜的,一定是这样。
阿玉轻轻松松就能收服上次那个妖怪,怎么可能会有事?!
虽然这样想,他还是忍不住为叶凝玉做心脏复苏和人工呼吸,口里也喃喃重复着她的名字,一遍一遍,一声一声,声音从清晰到沙哑,渐渐透着哭腔,宛若一首悲伤哀恸的旋律。
“钲哥,钲哥,你冷静一点!”羊羊羊和张力凡劝道,他们刚才也吓傻了,余恒远这是大变活人吧,噌地一下把自己变成古人不说,还凭空搞出一个古装“嫂子”来,这比之前见鬼还神奇,这世界太玄幻了。
“阿玉!阿玉!”傅钲心里脑里只有怀中人,耳畔嗡嗡作响,哪里听得到别人的声音。
两人见他依稀有失音的症状,急忙上前架起他胳膊将他拉起,傅钲力气大得很,像头犟牛似的抱着人不撒手。
“钲哥,你别这样!嫂子不会有事的!”
“放开!”
“钲哥,刚才余恒远说的是‘把人带走’,你想想,余恒远会伤害她吗?”
傅钲挣扎的动作一顿,这话像是重锤敲在心头上,他突然回过神,余恒远怀里的会不会是阿玉的魂魄?!
可要怎么找?
正在这时,脑海里唐突的传来一道声音,很熟悉,和曾经听到的一样:“丝丝?”
“哥,是我,叶儿姐没事,你别急。”
傅钲急忙追问:“她在哪里?”
丝丝说:“说不清,云回在鬼境里创了个无妄境,想和叶儿姐成亲过幸福生活呢。”
傅钲心里可真是日了狗了,让人眼皮底下把老婆抢走,他吊死在马路上得了:“云回是谁?”
丝丝:“我也不清楚,等叶儿姐以后告诉你吧,之前他在,鬼境主人没出来,现在他走了,鬼境主人要对付你们了,你们先离开。”
傅钲一听,略有踟蹰,他低头看了一眼叶凝玉,丝丝明白他的顾虑:“你把叶儿姐放到空的那口棺材里,云回不会让别人伤害她肉身的。”
傅钲听完便将人抱到棺材里轻轻放下,脱下外面的衣服搭在她身上,伸手拂开她脸上的乱发,做完这些才将棺盖仔仔细细合上,他心里不太痛快,这将人放到棺材里算什么事啊。
他平复下心情,转身朝两人说道:“刚才余恒远说了出口在房顶,我想他应该没有骗我,你们先出去。”
羊羊羊两人刚才看他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又见他一番动作心里明白可能有了线索:“钲哥你呢?”
傅钲说:“去找我老婆。”
羊羊羊说道:“钲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嫂子在我们面前被人劫走,我们是警察,你现在赶我们走?”
傅钲还没说话,张力凡立即接道:“是啊,钲哥,你刚才还让我看好他,谁知从我手里逃了,这个我也有看护不利的责任。”
傅钲说:“这是鬼境,牛鬼蛇神什么都有,你们——”
羊羊羊拍着胸膛气愤地说:“瞧不起谁,要是退缩了还对得起肩上的五角星吗?”
“对!都说有困难找警察,我们怎么可能不战而退!”
傅钲沉默不语,羊羊羊见状,拉着张力凡就往外走:“张力凡,我们走,公主被恶龙抓走了,等着王子去解救呢,快走快走!”
“来嘞!”
傅钲叹口气,立马跟上两人的脚步,问他们:“所以呢,王子要往哪个方向走?”
两人……
叶凝玉对余恒远没有防备,猝不及防被他引魂失了意识,不过她恢复的极快,余恒远瞬移到无妄境时,她就清醒了,不过没让他知道。
余恒远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在床头坐了一阵后才离开。
待感觉到他气息走远了叶凝玉起身打量着所处的地方。
是间雅致的竹屋,屋里应有尽有,一侧开了个硕大的窗,上面挂着一幅竹帘,窗外正对着一株高大的玉兰,这里没有四季之分,枝头上开满了洁白的玉兰花,窗下是个妆奁,上面摆着一面瑞花铜镜,妆奁的一侧还有一座一人高的香薰莲台,屋子中央一块折叠屏风,再往外是个案几,上面放着砚台笔架。
屋子四周还挂着不少人物画,叶凝玉走过去看了看,画中人无一不是她,或坐或卧,或拈花一笑或垂眸听雨。
窄袖襦裙,刺绣比甲,俨然明朝的服饰。
她这才恍惚所觉,原来和云回师徒相遇是在明朝。
叶凝玉推门而出,屋外大片竹林下掩映着一条青石小径,沿着幽径往前,拾阶而上,穿过一片花海,便听到涓涓水声。
清泉边上立着两人,一人青衫裹身,腰束玉带,腰间半块白玉泛着柔光愈发显得人卓尔不凡,气质温雅。
另一人是个女子,螓首蛾眉,顾盼生辉,身如弱柳,远远看去倒是一双璧人。
叶凝玉都记不清云回的相貌了,哪怕此时再见也没勾起太多的回忆。
她在远处站了一会,两人说了一会话,便见那女子转身朝她走来。
叶凝玉没躲,依在翠竹上懒洋洋地看着那人越走越近,这无处安抚的妖气带着点腥味,大老远就闻到,不用说都知道是谁。
那人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上下打量她一番,语气带着不屑:“小姑娘倒是有两下子,不过嘛......要不是看在云回的面子上,十万大山之仇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
叶凝玉慵懒一笑,微微直起身子:“吃再多梧桐子也掩不住一身妖气,想要凤鸣岐山,不过也是蛤蟆顶桌子。”
“你——”
“苍冥,”云回走过来看了她一眼,摆摆手说道:“再卖我个面子,忙你的去吧。”
那女子恨恨地瞪了叶凝玉一眼,极不情愿地说:“云回,事不过三,你可要看好她,否则别怪我不念及往日的情分。”
云回见人走了,一脸宠溺地看着叶凝玉,语气带着怀念:“还以为你性子变了呢,原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叶凝玉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没接话,只是问道:“她是要去找傅钲的麻烦?”
云回笑着说:“也许吧。”
叶凝玉没说话,看着苍冥离去的方向陷入沉思。
她之前送的玉佩傅钲一直随身携带,那是一个法器,也是丝丝容身的芥子空间,还好在来之前,她就让丝丝附身过去,她脑海里只留了丝丝的一道神识,果然,傅钲不会走。
她杏眼里暗光闪过,低喃一句:“老虎不发威,还真以为是病猫了啊。”
声音太小,云回没听清,他微微弯腰凑近:“嗯?你说什么?”
叶凝玉退开几步,突然问道:“你们在一起很久了?”
云回愣了下,随后笑开:“师妹,你可是吃醋了?”
叶凝玉随手折下一枝竹叶,手腕发力往云回身上抽去,云回抬手挡开,只听“啪”的一声,柔弱的竹枝宛若变得沉重,瞬间将他手臂抽得红肿。
“云回,你我不过几年故交,恐怕还没熟稔到那个地步。”
这话着实伤人心了,云回转世多次只为寻她,谁料在她心里,不过一故交,而且还是不太熟的那种:“故交?师妹,要不是你失踪了,我们早就成亲了。”
叶凝玉眉头蹙起:“你在胡说什么。”
云回见她这样,心里更是烦躁,他从腰间扯下玉佩递到她面前:“你还记得这玉佩吗?”
叶凝玉更是一头雾水:“什么?”
“咱俩的定情信物。”
!!!
叶凝玉直觉不可能,她虽然记性不好,但事关终身,不会那么草率,而且再见云回她一点心动的感觉也不曾有,丝丝说过,曾经相爱的两人,哪怕最后分开了,再见时心里也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再说要是她们真有什么,云回又怎么会承受生生世世轮回之苦:“你是不是搞错了?”
云回心往下沉,他设想过千万种情形,唯独没有这种,这让他像个笑话。
唐玄奘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取到真经。
而他呢?做过树木被人踩在脚下,当过游鱼被人剖腹去鳞,曾是别人的口中餐垫脚石,唯一不变的是心中找她的执念。
他用血肉之身凝结成一条相见的路,遍体鳞伤也朝着唯一的光前行,可光芒背后的她怎么就变了呢.......
他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芙蓉面,柳叶眉,琼鼻红唇,是记忆中未曾褪去的模样,灵蛇髻,留仙裙,服饰不同,可一身飘逸灵动的气息是骨子里流淌溢出的。
她的一颦一笑都刻进骨子里,只要转世为人,他都会再次把她画出来,藏在隐秘的角落,等待重启的那日。
可她最后还是忘了他,连他们在一起的曾经都抹去了,他原本不想用过往做纠缠,想以新的身份走进她的世界,可她越来越在意傅钲,他也只能孤注一掷。
“师妹,没关系,你不记得,那我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