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上,阵阵风刮过每个人的心口,启钧策身着黄袍,宝珠和众妃嫔身着宫装,站在下面看着台上的启钧策和庆阳。
今日,是庆阳要远赴漠北的日子。
宝珠望着庆阳,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她那瘦弱的肩膀甚至撑不起那华丽的宫装,挽着高髻,上面是成贵妃掷下千金打造的红宝石头面。
宝珠身前站着的成贵妃早已哭成一个泪人,晕染开淡淡的胭脂。
宝珠望着启钧策祭天祷告,他亦如宝珠希望的那样给足了庆阳的体面,今日的规模比嫡公主出嫁还要恢宏。
“庆阳,你是骊国的兖国公主,更是朕视若珍宝的女儿。”启钧策对着庆阳说道。
庆阳微微颔首,“能为父皇分忧,为社稷分忧,是庆阳作为公主应尽的职责。”
启钧策看着眼前的庆阳久久无言,宝珠望着两父女那情深的画面,猜想启钧策此刻会不会十分的后悔曾对庆阳的忽视,会不会想起尚在襁褓中庆阳的模样。
隔得太远,宝珠看不到启钧策眼中含着热泪继续叮嘱着,“此去山高路远,但孩儿你莫怕,父皇和骊国,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庆阳跪拜叩首,行着大礼,这就意味着对故土的告别。
宝珠面前的成贵妃哭得更为厉害了,身边的马东轻轻提醒,成贵妃才勉强制止住哭腔,走上台去。
启钧策恩准成贵妃可以以庆阳生母的身份为她送嫁,原本这该是皇后的职责,可如今后位无人,姜蘅亦不忍心剥夺成贵妃最后的一点希望。
庆阳行完礼还未来得及起身就转头看到了上台来的成贵妃,一直隐忍许久的庆阳,终于忍不住的泪崩起来。
“母妃。。。”庆阳泣不成声的喊道。
好不容易才压制住情绪的成贵妃险些没有绷住,差点二人就当着文武百官和所有观礼人的面前抱头痛哭起来。
马东端来骊国新娘出嫁的头巾,与其他国家不同的是骊国的头巾是乌巾,象征着驱散黑暗和父母的不舍。
成贵妃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执起乌巾千万个不舍的说道:“还记得你和庆宁初到我宫里时,羞怯得话都不敢多说。我每日命人从宫外淘来许多新鲜玩意,才让你们有了一丝的笑脸。”
庆阳不敢直视成贵妃的眼睛,低垂着头哽咽道:“女儿记得。”
“后来你发了一场高热,太医说你不成了。我急得绝食三日,就盼着你能好一些。”成贵妃的话让启钧策都难免动容,转过身去不敢看。
“如今我们做母女不过短短两年,你就要离我而去。母妃真的舍不得你啊,我的庆阳。”成贵妃捧起庆阳的脸,两个人泪眼婆娑。
宝珠深呼吸了一口气,希望发紧的胸口可以好受一些。可难过也如暴雨倾轧,气氛低迷。
“母妃,孩儿不孝,请您以后务必要照顾好自己。”庆阳说道。
鼓声响起,那是即将出发的讯号,成贵妃茫然的望去,台下的宝珠点了点头。
成贵妃深深的凝望着庆阳那尚有稚气的脸,轻轻的生怕弄碎了她盖上了乌巾。
启钧策牵起庆阳,缓缓的走向轿撵。队伍开始朝着漠北的方向出发,成贵妃情不自禁的脚步跟着走动。
“庆阳,庆阳!”成贵妃喃喃的说着,碍于妃嫔的身份她还有几分的保留。
可当庆阳的轿撵也开始动起来时,成贵妃终于再也忍不住的大声呼喊起来:“庆阳,我的庆阳!”
宝珠望着眼前的一幕,鼻子一酸滚下热泪来。
启钧策将成贵妃环入怀中,背过身不让她再看庆阳远嫁的队伍。
轿撵内的人儿也不舍的回望着,宝珠默默的告别着庆阳,祝愿她万事顺遂。
入夜后,宝珠只燃着一个白烛坐在窗边,头发轻松的散开来,趴在窗沿呆呆的望着跳动的烛火。
这副悲悲切切的样子,把翻窗而入的启凤钰吓了一跳。
“你这是在悲天悯人?”启凤钰一如既往的损人道。
宝珠不想理他,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不像你,总是翻窗而来,好似一个采花贼。”
启凤钰自然的坐到宝珠的身边,双手交叠放在脑后靠在软垫上,“你可曾见过有如此英俊的采花贼?”
宝珠依旧是呆愣愣的望着烛火不说话,启凤钰自讨没趣,另外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我今日会来找你?”
宝珠闷闷的嗯了一声,“庆阳的事情解决了,是时候商量一下我们的事情了。”
启凤钰假寐眯起眼睛,宝珠的殿内没有多余的熏香,只有瓜果自然的香味,他也难得的在这获得一丝安然。
“不用担心,漠北再如何野蛮碍于骊国的强盛也不敢怠慢庆阳。”启凤钰看穿宝珠的担忧说道,“而我看庆阳不是池中物,你且等着看吧。”
宝珠想起今日的浩荡或许不过是为日后的虚无设下一个前景,心中还是难免有些酸楚。
“你说你要对付太后,可那么久了,你还未曾告诉我一个计划。”宝珠没有回答启凤钰的话,反问道。
启凤钰睁开眼,似深不见底的湖泊一般令人捉摸不透,“太后身边有一个织月,是我的人。”
织月?宝珠在大脑中努力的思索着,似乎太后的贴身女官并没有这个人。
“是太后的司茶女官。”启凤钰提醒道。
“噢,”宝珠猛地想到那个眉眼温柔的女官,年纪并不是很大,看起来似春风般令人舒适。“是她啊。”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司茶女官,她能帮助你什么?”宝珠有些失落的问道,原还以为是太后身边那四大金刚一样的几个老姑姑呢。
启凤钰笑起来,十分得意的说道:“宝珠啊,你可别小瞧一个小小的司茶女官。”
启凤钰第一次叫宝珠的名字,宝珠感觉有些起鸡皮疙瘩还不如叫嫂嫂相比之下更为肉麻。
“太后好喝茶,我每年都要特地抽一个月从天南海北处搜罗各种茶叶给她品尝,哪怕再难求,再昂贵,我都会给她搜罗来天下人都夸我孝顺。”启凤钰说道。
宝珠默默的听着,启凤钰这下倒是没有自夸,还未了解启凤钰这个人的时候,宝珠早有耳闻。
而启凤钰偶尔不来的宴会上,太后也总会夸赞这个儿子的贴心。
“然后呢?”宝珠坐直起身,撑着腮帮子望着启钧策。
昏暗的烛火下给宝珠晕上一层温柔的暖光,启凤钰看着她那双眼睛,一时间有些愣神。
宝珠感受到那目光的在灼热,咳嗽了两声。
启凤钰回过神来继续说道:“精妙之处就在这茶水之中。”
“你在茶叶中下了毒?”宝珠惊讶地问道。
启凤钰洋洋自得地笑起来,“哎呀,果然普通人就是如此认为的。若是查到了,也都会怀疑是茶叶的问题,可那些茶叶都是我从各地寻来的极品,给那林燕喝我都是心如刀绞了,还下毒,我可舍不得。”
宝珠翻了一个白眼,这启凤钰又在取笑自己。
“难不成是水?”宝珠问道。
启凤钰大手一挥,在宝珠的额间一点说道:“聪明,不愧是宋宝珠!”
宝珠嫌弃的撇开他的手,“宫里贵人喝的水一般是每日清晨从龙骨山上的泉水中取来的,那水甘甜清冽,泡茶十分的香醇。”
宝珠思索了片刻,“织月是司茶女官,若是在水中动手脚自是十分顺利,但难的是,怎么不改变水原本的味道。”
启凤钰的眼睛笑眯眯,犹如一个蛰伏的笑面虎一般。“你以为我特地抽出一个月来,难道就是为了找茶叶吗?”
启凤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递到宝珠的手中。宝珠端详着那玻璃瓶里透明的液体,拔下塞子放置在鼻下。
“无色无味,一滴十金。来自异域的梦魇草,百斤才能得这一点点。”启凤钰解释道。
宝珠扒拉出一个茶杯,倒满水滴上一滴。果真是融入其中,半分都看不出来。凑近一闻,什么都没有。
宝珠拔下一根银簪划弄着水面,银簪依旧白亮,最简单的验毒也验不出来。
“这么贵,有什么功效?”宝珠问道。
启凤钰又闭上眼睛,摇头晃脑地故作玄虚说道:“每日一滴,以茶为辅,不消一年,难以安眠。五年以后,神情恍惚。待到第六年。。。”
宝珠望着他,有些不耐烦的问道:“快说,啰啰嗦嗦的烦死了。”
“第六年,神智疯癫。勾起人心中最深的恐惧,慢慢在极度恐慌中死去。”启凤钰认真的说道。
宝珠望着启凤钰,真是个能折腾的,居然宁愿花费六年的时间。
“这是第几年?”宝珠问道。
启凤钰嘴角含笑,“第五年,我们还有一年的时间。”
三月后,太后突然病倒,缠绵病榻。启钧策急得广招天下名医,只为救下太后的命。
说来也奇怪,这病似有生命般,每夜的子时准时发作,头痛得太后在床上打滚,将身上的被子都撕碎。
而每日的不能入睡,也让太后神情恍惚起来,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是梦境还是现实。
姜蘅和宝珠依照宫规开始侍疾,宝珠眼睁睁地看着林燕就这样的逐渐开始消瘦下去。
而有医师为林燕诊脉的时候又不由得紧张起来,生怕发现一丝端倪。可无一例外的都是医师摇着头带着启钧策无奈的叹息离开,宝珠逐渐放下心来。
织月默不作声地继续为林燕奉着茶,宝珠看着太后林燕颤颤巍巍接过自己唯一能喝下一些茶水,却没有想到那是自己的催命毒药。
今日侍疾得腰酸背痛的,宝珠默默的看着瘫倒在床上的太后林燕,转身就要离开,却被织月拦住了去路。
“娘娘,今夜的月色或许不错,您今日也是辛苦了。”织月说道,柔声细语下满是杀机。
宝珠莞尔一笑,这个启凤钰还让织月传话,说得他就是规规矩矩来的一样,哪次不是从窗口翻进来。
“好,我知道了。”宝珠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