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头这一瞬间,素夏已经软在那妈妈怀里。
“来人!请大夫,抬张塌过来,把夫人抬回房!”妈妈中气十足的喊声惊动了院中的男人。
青云几个箭步冲上前,一下打横把素夏抱在怀里。
素夏连嘴唇都白了,裙子被血浸湿,她感觉自己的精气神像流水一样快速流走。
身上一阵阵泛冷,她强撑着睁眼,“青云,保孩子,定要保住孩子。”
青云眼圈红了,硬是咬牙忍住对那妈妈道,“把这门守好,谁也不许走,我要验看所有食物。”
那妈妈一愣,脸色灰暗下来,点点头,“放心少爷,我会守住这里和厨房。”
她做事十分利落干练,叫了一组家丁,封了厨房,什么也不许拿出去。
她自己带着几人将这堂屋看守起来谁也不许走。
大嫂想出去,妈妈拉下一张老脸,“对不住大夫人。老奴领命看守此处,请大夫人稍安勿躁。”
大夫人不满意地嚷道,“我与她坐得八丈远,关我何事?她胎像不稳是身子不好,和我们有什么干系?莫非她怀的是龙子?”
她怒意十足,恨下人只把二夫人当主子,不听自己的。
也嫉妒青云对自己妻子的重视,宁可得罪所有人,也要为素夏撑腰。
“让开!我要走了,累了一天,祖宗面前出的事,许是祖宗对素夏不满意吧。”
她拍拍自己身上,“瞧见了?什么也没有,谁傻到这么多人在的时候,给人下药啊,真是有病。”
终于大爷出面了,他走到妈妈跟前指着自己妻子,“青云的老婆是主子,我老婆不是主子?放开,不然我可顾不得得你这么多年的老脸了。”
那妈妈见大爷出面,事情已变成两位爷之间的矛盾,只得让开,大嫂冲大爷说,“你可算舍得为我出次头,看看二弟!”
大嫂边走边怨,“得了差事,又要受累,又要沾不是,真是没事惹一身骚,早知道应该像三弟妹那样躲清闲,她要出风头自己出去,拿谁做垫脚石呢,一句谢谢没有,孩子保不住反赖别人头上。”
“少说一句吧,方才青云抱她向院里跑时,血顺着袍子向下淌,跟流水似的。”
“这么严重?”大嫂脚步一顿,倒吸口凉气,“那我们去瞧瞧吧,这可涉及薛家子嗣。”
二院里的丫头婆子都聚在院子里,听说把薛钟请来了。
屋里高一声低一声的惨叫不断,叫了几声突然又没了动静,像是人死了似的。
大嫂的心被揪得发紧发疼,呼吸急促。
她有下药的胆子,却没看惨烈场面的勇气。
一想到方才那只血脚印,她两条腿在裙里直发抖。
一阵阵眩晕袭来,她按压住胃里的恶心,堪堪站住。
里头突然传来一声嘶吼,听不清吼的什么,大嫂再也压不住恐惧和反胃,一口吐了出来,将席上喝的鸡汤吃的饭食吐了个干净。
她的反常引起一阵骚动,丫头婆子上前将她扶到院外的椅上歇歇。
她又吐了几次,眼前一阵发黑,突然心慌,莫非她也中毒了?
这么一想,巨大的恐惧袭来,她一把拉住大爷的袖子,“叫大夫,给我诊诊脉,弟妹吃的东西我也吃了。”
她眼一翻,连吓带吐晕倒过去。
二院里和滚汤一般,幸而薛家大夫多。
大爷和另一个大夫为大娘子诊了脉,互看一眼,“大娘子有孕了。”
那人说,大爷压不住的喜悦,点点头,“我娘子竟有孕了!”
正说话,院里突然静下来,所有人侧耳去听,所有眼睛都瞧向关起来的窗子。
窗内传出两声猫崽叫似的虚弱哭声。
怀孕六个月的素夏早产娩出一个男婴。
……
孩子也只哭了几声,便没了声音。
院子里外都是人,却一片死寂,每个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只是奇怪,屋里也寂静一片,并没有常见的产妇哭泣之声。
不多时,薛钟拧眉挑帘出来,沉重地说,“大家散了吧。”
气氛实在压抑,大家有事忙事,都散了。
聚集起来的悲戚立刻烟消云散。
只有大爷满心欢喜,大嫂醒转过来,薛钟为大嫂号过诊,确定是有了身孕,方才只是一时惊吓晕过去,并无大碍。
大嫂假做关切地问,“弟妹……身子如何了?薛大夫圣手,可救那可怜的孩子一命吗?”
薛钟垂下双眸,悲伤地摇摇头,“再多半个月,我定能救活那孩子,他很强壮,可是月份实在太早,这京中无人能活他性命。”
“弟妹无碍吧?”大嫂着急追问。
“她……悲伤过度……”薛钟说不下去,摇摇头回房去了。
方才的情景,让见惯此类场面的薛钟,也觉挺不过去红了双眼。
他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所做之事的责任。
不止为出头,不止为名利。
也是头一次,希望自己医术可以再高妙些。
这样可以少见点生离死别的场面。
方才——
素夏面色雪白,血流不止,床单上都浸透了,再这么下去,她自己便性命不保。
薛钟只能听从青云的吩咐,先救素夏。
屋内升着旺盛的火炉,里头的人大汗淋漓。
素夏却寒战不断,这是流血太多之故,她忍不住想睡。
“万不可睡去,一旦睡着,就会醒不过来,二爷定要拉住她。”薛钟一边亲自熬药一边一次次叮嘱。
两个药吊子,一个煮止血之药,一个煮续命的还魂汤。
那只吊子里的汤发出异香,满室都是浓浓的气味。
加上那蒸腾的白气,房间内又湿又热。
素夏如坠冰窖,拉住青云,想说话却没力气。
青云红着眼低下头将耳朵贴在她嘴唇上,“保孩子,保住咱们的孩子。”
素夏流下泪,她终于懂得了姑姑对念儿的爱。
不管父亲是谁,孩子是母亲孕育出来的,他还在腹中就已经同母亲建立了不可分割的联结。
这种奇妙的生命的联结,男人不能体味,也无法理解天下间的母亲总是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孩子的命。
“我不能没有你,孩子我们再要,你保不住,孩子一样保不住,听话素夏,别睡。”青云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
他攥紧了素夏的手,“我们只要挺过这关,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素夏面上浮出一个稀薄的笑,“你要爱我,就保孩子,我不行了……你再找个喜欢的女子,只要她能好好待我们的孩子就行,求你……”
青云的泪一滴滴滑下来,落在素夏手上,“我一生只要你,从我们一起读书我就下决心娶你为妻,怎么会娶旁人?”
“你别那么狠心,别丢下我,我只有你了素夏。”
薛钟心内发烫,将浓浓的返魂汤端来,“快叫她先喝下,才有力气娩出孩子,那孩子是万万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