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吃,小心噎着……”
方正心冷冷地提醒了一句,卢千阳嘴里包着鸡蛋,使劲地咀嚼着,他冲方正心笑了笑。
方正心把他给卢千阳泡的那杯茶推在他的面前。
那杯茶,早已凉透。
卢千阳狠狠地把嘴里的鸡蛋咽了下去,对师父摆了摆手。
“这是老爷子专门送给您的,我就不喝了……”
说完,卢千阳慢慢地站起身,用深邃的目光看着方正心。
方正心的眉头微微一颤,脸上闪过了一抹诧异的神色。
“你……”
方正心一脸疑惑地站了起来。
卢千阳指了指那杯茶,平静地看着方正心。
“远在香港的徐天看穿了你的真面目,近在咫尺的方老爷子也识破了你的伪装,所以,他让我把这个给你送来……”
“这个?”
方正心的脸顿时变得一阵惨白。
卢千阳点点头。
“是的,就是头山信让给水猴子的那两盒茶叶,那两盒无解的剧毒茶叶!”
卢千阳冰冷地直视着方正心的眼睛,方正心这才突然想起,卢千阳一直没有碰那杯茶。
方正心圆睁着双眼,眼里的神色很复杂:惊恐,畏惧,失望和愤怒。
“他……,我二叔怎么,怎么会……”
方正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右手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腹部。
卢千阳弯下腰,在方正心耳边轻轻地说道。
“老爷子早就怀疑你了……”
“……”
方正心脸色一变,侧过脸,眼里满是疑惑和不解。
“头山信到蓉城,从机场到那家书店,不超过三个小时,他要在三个小时内准备剧毒无比的茶叶,而且是那种事后无法检测出来的毒药。那个日本鬼子只有一个渠道……”
卢千阳没有说话,冰冷的眼睛盯着方正心。
方正心顿时一惊,他脸色愈发地苍白,嘴唇颤抖得厉害。
“不错,只有你,你给头山信准备了有毒的茶叶,后来水猴子在路上给调了包……”
“你,你怎么知道是我准备的?”
方正心干瘪的嘴唇颤抖得厉害。
卢千阳慢慢地直起腰来,他看了看方正心。
“有一个人,他在上海被秘密控制了,他交代了……”
方正心满脸疑惑,他皱着眉头,努力地想了想。
突然,他的双眼微微一亮。
“他?”
卢千阳点点头。
“不错,小武,也就是我的徒弟……”
“你一直偷偷地收买了他,小伙子人年轻,开始还有些犹豫,可当你把武家的故事讲给他后,他就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为你办事了……”
方正心感觉身上一阵冰冷。
“你应该告诉了他,他的父亲就是武东来,那个为抛弃了小武母子俩,追随言家女人到了虞山镇的厨师……”
方正心双眼惊诧地看着卢千阳,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事情,卢千阳居然调查得很清楚。
卢千阳叹了一口气,又轻轻地摇摇头。
方正心脸色变得狰狞起来,他昂起头,圆睁着双眼,眼角里布满了细细的血丝。
“我二叔,我二叔让你给我送来……”
卢千阳听得出来,方正心内心的不甘和绝望。
也许是他无法接受方城会要他的命,在方正心的意识里,即使自己是认祖归宗,回了鲁家。
但是方城在他的心里,永远是不可动摇的二叔,是自己的亲二叔。
卢千阳没有说话,又弯下腰,把那个盛有鸡蛋的碗推到方正心的面前。
“师父,以前您给我剥过很多鸡蛋,这一次,吃徒儿给你剥的吧。”
说完,卢千阳直起腰,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方正心的脸色顿时一怒,他的右手往腰间一摸,手里立即多了一把精巧的手枪。
卢千阳拉开门,毫不犹豫地跨出门去。
卢千阳关上门,没有离开,默默地从兜里掏出香烟来,给自己点燃一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
“砰!”
屋里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
卢千阳夹着香烟的手指轻轻地颤了颤,他狠狠地闭上眼睛。
在这一瞬间,他才知道徐天托付给他的是什么事。
有些人,无法让他们接受法律的制裁;有些事情,无法让他们暴露在阳光下。
可是,一定有人会站出来,用他们的方式来解决毒瘤般的问题。
秋风骤起,卢千阳扔掉手中的烟蒂,竖起衣领,慢慢地离开。
两年以后,上海。
英雄岗正在热火朝天地修缮着,卢千阳出差到了上海,宋相逢派人把他接了言家庄。
来机场接卢千阳的人,他很熟悉。
自从去年香港一别,他再也未见过她。
她是言妙语。
一路上,卢千阳和言妙语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直到言妙语把车停在英雄岗下边。
下了车卢千阳,突然回过身,伸出手搭在车窗沿上,眼神深邃地看着问言妙语。
“你爷爷……”
言妙语眼色微微一沉,他知道卢千阳心里一直很好奇,很想知道答案。
她想了想,回答道。
“是我堂叔,言玉山……”
言玉山,武东来,还有言玉山的妹妹,在小武落网后都被逮捕了。
“那我问问你,那茶叶里真的有毒么?”
言妙语突然又问了卢千阳一句。
卢千阳微微一愣,浅浅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好了,你去吧,宋处长在上面等你……”
言妙语似乎明白了什么,努力地挤出轻松的神色看了看卢千阳。
“你,你为什么一直会相信我,即使我控制了你母亲,你也一直相信我!”
言妙语探出头,冲着卢千阳的背影喊了一声。
卢千阳回过头,对坐在车里的言妙语笑了笑。
“言家庄那个做过土匪的庄主言采东告诉我,去虞山镇,只有一个人可以完全信任,那个人就是他的姑奶奶……”
言妙语顿时脸一红,笑了出来,笑得很灿烂。
卢千阳朝她挥了挥手,慢慢地顺着那条修建得蜿蜒的青石板路朝上走,路两边的野草枯木早已修建齐整。
路边还修建了花坛,在花坛的边上,还摆放着长条木椅。
坐在木椅,上岗下那片蔚蓝的大海令人心旷神怡,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海鸥飞翔,朵朵云彩悠闲在漂浮在天边……
卢千阳顺着石径往上走,那些坟墓和石碑被整修一新。
第一块碑,风化得厉害,斑驳的碑身上却用红色的油漆填补得耀眼夺目。
向子忠,陈恭树……
卢千阳心里一热,慢慢地朝山顶爬去,远远地,他看见宋相逢那纤瘦的身躯正在指挥安置墓碑的工人们。
卢千阳脸上露出惬意地笑,他伸出手,一边抚摸着路边的那些墓碑,一边向那山顶走去。
那些墓碑,有年代久远的言风行,文重山;有田文水,许常山;有方从恩,杜宇风……
还有言庆山,还有言采东,方城……
卢千阳的手很轻柔,他深怕自己的手打扰到长眠在这里的忠勇之士。
忽然,宋相逢回过头,看到了卢千阳。
宋相逢冲着他一笑,一路小跑从山顶下来迎接卢千阳。
“卢队长……,不,应该叫你卢所长……”
卢千阳和宋相逢哈哈大笑起来,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来,看看这英雄岗!”
宋相逢拉着卢千阳的手,一溜烟地爬上了山顶。
卢千阳站在那山岗上,顿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
霞光万道,金波跳跃……
“好一片气壮河山!”
卢千阳由衷地赞道。
宋相逢眯着眼睛,侧着脸,看着卢千阳,点点头。
“大好山河,都是他们这些人用命守下来的……”
宋相逢抬起手,指了指那些错落有致的墓碑。
两人一脸肃然。
山风瑟瑟,两人静静地看着这壮丽河山。
过了许久,宋相逢幽幽地开了口。
“你这次出差到上海,是不是因为木仙症……”
卢千阳眉头微微一挤,他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片宁静、祥和的大海。
中河场,接二连三的有人感染了木仙症,这一年里,已经死了两个。
旁人也许不清楚,卢千阳是知道的。
他现在是中河场派出所的所长……
“我……,我也有……”
宋相逢侧过身,慢慢地扯了扯自己的裤腿,卢千阳低头一看。
在宋相逢的脚踝处,一块指甲大小,如同松皮的硬茧附皮肤上。
卢千阳猛然一惊,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宋相逢。
宋相逢冲着他微微一笑,点点头。
“他们,又开始了……”
卢千阳拉过宋相逢的手,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来吧,就让他们来吧!”
卢千阳眼神坚毅如铁,他扫视了一下这片山岗,冷冷地说了一句。
“你死了,埋在这里;我死了,埋在你边上!
只要中国人不死绝,这片土地就永远不可能让外人踩在脚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