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比赛正式开始。
渡边阳子刚接到儿子的电话时还有些意外。看了这么久棒球，自家孩子的水平她也知道个大概，本来以为只是意思一下，没想到举办得这么隆重。
十三支队伍，四天比赛，其中决赛还是在那座明治神宫球场举行。
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她自己也是平凡的人，当然知道平凡人的痛苦。
平凡就意味着拼尽所有努力或许都拿不到耀眼的回报，就意味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各路天才大展宏图而自己只能是衬托红花的绿叶，就意味着最光鲜亮丽的场面永远不会有自己的面孔。
而现在，有人告诉她，不，平凡人的付出我们也看得见。我们的目光不止聚焦于甲子园。
她久久注视着站在球场里列队的渡边久志，眼泪不停流下。
两年半的付出没有被忽视。
辛苦了这么久，她的孩子终于也有代表学校出赛的一天。
她擦了擦眼泪，在朦胧视野间看到站在主席台上的少年。和她的儿子穿着一模一样的制服，身板挺得笔直。
“听说就是他倡议举办这次比赛的。”
“是个有心的孩子。”
“真得好好谢谢他。”
看台上的观众除了应援的学生外，大部分都是场上队员的父母。甘当绿叶的两年半里，他们的付出不比队员少。渡边阳子和另外几个家长闲聊时，还时不时听到几声惊呼。
“那是我们家的阿悠！”
“天啊将太上场了！真的上场了！”
月升站在主席台后边，悄悄咽下一口水。这种场面他还是第一次面对，实在有些紧张。等高野连的代表发表完演讲，朝他丢了个赞许的眼神后，他机械迈出步伐，同手同脚得走到话筒面前，摸了摸口袋。
卧槽我稿子呢？
这种时候记忆回转得飞快，不到两秒他就回忆起睡前他把稿子折起来放在外套里，然后今天早上却穿了另外一件。
明明出发前已经检查了四五遍，意外还是发生了。场下和看台上无数双眼睛看过来，静静等待他的发言。高野连的大叔也小声劝着别紧张。
“我是青道高校二年级学生代表，月升龙之介。”
简单的自我介绍一过，场上很快没了声音。
……糟糕，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月升深呼吸一口气，看着台下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尽管大部分都没见过面，但那些都是他的前辈，都怀着同样的心情站在这里。那么他要说的也就这些。
“两年半时间，我们同吃同住、朝夕相处，前辈们付出的努力、流下的汗水我们都看得到。现在，上场吧！前辈！”
他高高举起手臂，迎接他的是更高更热情的掌声。当他回到看台，迎接他的是簇拥而来的队友和一阵狂rua。
“你小子有能耐啊！”
闹得最起劲的是到昨天为止还蒙在鼓里的前园，他一把箍着月升脖颈，不解气地大声嚷嚷。
“居然背着我干出这样的事情！”
月升躺平任rua。
“说出去就没惊喜了。”
“诶诶诶这说的什么话！我就不能帮忙吗！！”
“他肯定是看着阿园嘴巴不牢才不叫你的！”
“啊啊啊啊感觉错过了好多东西！”
前园捂脸大叫。月升也刚好挣脱束缚，扯几下衣领摆正。
“嘛其实我也没想到这么顺利……要是遇到困难肯定会找前辈的。”
学校是落合教练解决的，球场是教练和阿尼曼鲁共同协调的，甚至还能订到半天的明治神宫球场。计划书是网上抄的，一核算下来自己好像也没干啥。
“我已经看到网上有你的报道了。”刚才还在翻手机的麻生把屏幕举到众人面前，“大会代表演讲的特写呢！”
十几张脸一下子凑过来，看清了是刚才还在台上的队友。
“出尽风头啊臭小子！”
“请客！必须请客！我要双层安格斯牛肉汉堡！！”
“那我要俩份鸡米花！！”
“喂……”
“要求不高双层鳕鱼堡！！”
“教练还在呢……”
话一出众人齐刷刷看向落合，表情有些紧张。落合摸了摸胡须，适时撇开视线。
“给我一个甜筒就好。”
“教练！！！！！”
“就这么说定了！！”
人群外，仓持捅一把御幸的腰，朝他挤眉弄眼。“那小子是个当队长的料。”
“是啊，比我合适多了。”御幸点头点得干脆利落。“要不然预赛叫他去抽签好了。”
“……哈？你来真的？？”
“真的。”
御幸说得情真意切，下一秒就回头，看向从人群的包围圈里逃出来的月升。
“就这么决定了，地区预赛你去抽签。”
月升：……？
不过这还是一周之后的事情。眼下的任务就是替上场的高三生们加油。青道的比赛是第一场，面对的是王谷、春日一和鹤之丘联军。
二十分钟后，就在这立川市民球场开始。
一军的选手都坐在看台上当啦啦队。降谷有些好奇地翻看应援筒，旁边的东条凑过来。
“说起来这还是你第一回上看台吧，没事，待会他们喊什么口号你就跟着喊就行，大声一点。”
降谷点点头。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上看台。国中的时候他也曾经去过。手插进口袋里，坐在角落的位置。同学校的选手大声在看台上应援，场上的选手也挥手致意。一切和他都没什么关系。
幸好他来到了这里。
他跟着队友的样子举起应援筒，有些手忙脚乱。
“渡边前辈加油——！”
“关前辈——冲啊——咳咳咳咳——”
“倒也不用这么拼命……”
金丸连拍几下，等降谷不咳了才收手。
“我……没事。”
“好了好了，喊不了那么大声就别喊了。”
下一刻，看着某个陌生的高三前辈再次上垒，他继续跟着队友举起应援筒。
泽村破天荒地没有挤进人群里闹腾。他坐在角落，对这一切感到茫然。
为什么会这样？
被所有人簇拥的团宠不应该是他吗，怎么会变成别人？
他想起在长野的那些日子。就算一场都没赢过，就算老师自掏腰包替他出练习赛的费用，朋友还是会聚集在他旁边，鼓励他，称赞他是自家的王牌。
可到了这里怎么就变了样了呢？
自己明明也是背着王牌的期待来的不是吗？
明明那个人连王牌都不是，整天凶巴巴的，还得理不饶人，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他？
自己不也付出了很多吗，也有替队友加油。甚至连降谷那种竞争对手，他也努力压下心里的不满替他加油了，为什么自己的付出别人都看不到呢？
越想越委屈。泽村抱着膝盖，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离开这个格格不入的地方。刚转头眼前突然一亮。
高大的青年急匆匆赶来，卷曲的棕发下挂着汗珠，朝他招了招手。
“好久不见啊，泽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