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顾亭念突然很想抓着周青词问问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显然不会说。
他感觉周青词看起来温柔无害,但却很像是那种平静到疯狂的人。
萧云柯明显也想到了那支笔,脸色古怪起来。
下头的葛枯却已经在按着那俩小子的头道歉了,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
“虽然有出入,但我觉得我们掌门就是一个非常伟大的人!”那弟子道完歉仍然不服的说。
小魔不甘示弱:“幽情首领也很伟大啊,魔族每个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每个人都知道?萧云柯眉头一皱,心说我怎么没听过什么幽情?他只知道他那不正经的小叔。
州溟也没提起过这个人……
不知为何,萧云柯的直觉让他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对,他顿了顿,记下了这件事,打算回头让人找找。
少年人的吵架总是一阵一阵儿的,吵完没多久又能继续称兄道弟。
“好了都过去了……来来来,我给你们占卜,”天衣盟的小师妹打圆场道,“我们天衣盟通阴阳晓鬼神,什么都能算……我姐还去过鬼界呢。”
“鬼界?”有小魔震惊了,“真的假的?不是说只有死人才能去吗?”
小师妹故作神秘:“你如何能确定我姐是活人呢?”
她话没说完砰的一下脑袋上就挨了个暴栗,背后她姐阴森森的声音响起:“你再胡扯,我给你埋地里去。”
这小屁孩上次和别人吵架说她能吃屎就算了,这次竟然还直接咒她死……真是满口胡言乱语。
“但你真的去过呀,”小师妹却委屈的捂着脑袋反驳,“你还说你见到一个怎么也不肯喝孟婆汤要等别人的鬼……”
她姐冷漠无情:“鬼神之事不可妄语,这件事情以后不要拿出来说了……”
“嗐,不说就不说,”小师妹噌的一下看周围的小魔,“谁要来占卜的,快来呀,免费哦……”
许多人都拥了过去。
紧接着便听那小师妹开始占卜,也不知是在说真的还是假的——
“啊,你叫扶南?你命很好,有许多人都爱你,但是要坚守本心,不然会误入歧途,万丈深渊,严重可能会死……”
“小茶是吧,你是个慕强的孩子……不过你的强这辈子都来不了,你还是捣鼓一下,自己变强吧。”
“财运很好,但不适合谈恋爱,除非娶个旺妻命的姑娘或者小伙……”
……
有葛枯在,他们也不会再吵起来了。
因此萧云柯把剩下的事安排了一下,便又拉着顾亭念一起回宫去了。
“念念,我们也成亲吧!”一回到云海殿,顾亭念原本打算打玉佩问问周青词那只笔是怎么回事,闻言这念头也被吓到九霄云外去了——
“成亲?”他呛了下,“为什么?”
萧云柯闻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成亲哪有为什么?还是说你还没承认我的名份,想另外找道侣?!念念……你知不知道,要是你能怀的话,现在都遍地小山茶花精在跑了!我们都这样了你还想去找别的道侣?”
“怎么可能?”顾亭念瞥了他一眼,嘴角一抽,“我只是觉得劳民伤财……不办也罢。”
……其实他是怕秦梓又发疯。
得先把这个心头大患解决,他才有空去想成不成亲的事。
“哪里就劳民伤财了?!”萧云柯突然抱住他,幼稚道,“我又不压榨他们,会给他们发工钱的!”
他抱着顾亭念摇啊摇,撒娇道:“到时候我们穿大红色的婚服在春天成亲,和在白虎族时一模一样,百花齐开,万物复苏,全天下都要知道我是你顾亭念的……”
他是真的很会撒娇,说这话时语气不由自主的放软,还从背后环抱住顾亭念,将下巴支在了他的肩头上,双手也紧紧的抱着他的腰。
顾亭念也受不了他这软下来的语气——每次他听到时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点头应允,这一次他本能的也要点头,却倏然想起了什么。
“白虎族?”他转过头,“你还没和我说白虎族的记忆呢……快说说。”
萧云柯一顿,见他如此模样,忍不住亲了亲顾亭念的侧脸——
只觉得脸上一湿,紧接着剧烈失重感传来,顾亭念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萧云柯拦腰抱起了。
“好呀,我们去榻上说。”
这里离床榻有一段距离,顾亭念本能的圈住了他的脖颈,眉头一皱,“说个记忆罢了,怎么也要到床上说?”
倒也没说不愿意。
“别人家小夫妻商量什么事都是在床上抱着说,难道你要让我罚站在那里回忆那么久以前的事吗?”萧云柯把他往床上一放,开始蹲下来给他脱鞋。
床榻上的被褥已经换了新的,但不知为何还是有一股萧云柯身上的木香气。
雄性荷尔蒙的味道混着木香,这熟悉的气味让顾亭念呆了一下,莫名的觉得自己像是被叼回窝的某种小动物。
“你想知道什么?”萧云柯把头冠解下扔在一旁,把顾亭念一捞,抱进了怀里,“念念,我什么都告诉你……不像某个总是说一半留一半的掌门,也不知道在藏什么。”
闻言顾亭念回过神来,瞪了他一眼,“师哥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如今的萧云柯已经不是以前隐忍乖巧的绿茶萧云柯了,纵使知道周青词对顾亭念没有那份心思,但也还是忍不住吃醋。
而且现在是光明正大的吃。
“……对呀,毕竟是你‘老公’呢,他当然有苦衷了。”萧云柯酸酸的道。
顾亭念没想到这茬还能被提出来,无奈的露出一个笑:“不是都说过去了吗,怎么还提?”
“没办法呀,我是个心很小的人,”萧云柯和他十指紧扣,“心脏就那么大点——还都被你这朵‘花’占去了。”
一占就是那么久。
短短时间里顾亭念已经学会对他的情话免疫了,“说正事……你刚才说什么都可以告诉我?那你白虎的时候是怎么死的?”
刹那间萧云柯本能的想到了秦梓一刀落下,那宛若灵魂撕裂的痛苦。
之前周青词让他和顾亭念整理信息,他隐去了这一段,没说自己的具体死因——所以顾亭念一直以为是秦梓把他杀了,而不是他替顾亭念挡了那一斩才会死。
他让顾亭念以为他们都只是普通的轮回。
周青词估计也没想到向来听话的萧云柯,这一次没有把平原之战的真相告诉顾亭念。
“我说过了呀,念念,”萧云柯一笑,“秦梓把我杀了,我就进入了轮回。”
顾亭念却已经把他看透了,眯起眼睛:“你猜我为什么要再问一遍?……再给你一次机会。”
怎么说也是养了他这么久,他知道萧云柯撒谎的时候是什么神态。
萧云柯一顿。
“别让我去问师哥——”顾亭念又添了句,“那样显得我们感情不好。”
这下萧云柯认输了,他叹了一口气,亲了亲顾亭念,“好好好……我都告诉你,不过呢……我有个更好的办法,让你全都回忆起来,是魔族的……你要不要试试?”
“……”顾亭念眉头一蹙,对他们魔族的术法不是很信任,十分诚实:“我不想试,我怕又失忆——你知道上辈子你失了多少次忆吗?!”
而且失忆就算了,还专门忘记好的部分。
忘记好的部分也算了,偏偏每次榻上一做的时候他又想起来了——但萧云柯想起来了的时候,又装没想起来,故意欺负他说出些恼人的话。
什么‘上次我也是这样的吗’‘师尊你这里好像还记得我’……之类的话。
最后的结果就是做完了后,顾亭念把他一脚踢下床去,以泄心头之气。
但后来——上辈子魔族的后来,萧云柯已经预判了他的预判,给床加了层围栏。
顾亭念现在还记得这徒弟忒大一个又推不下去的憋屈心情以及发现他给床榻加围栏后的震惊!
当然了,他向来是个耳根子软的,最后那点憋屈被萧云柯抱着一哄也就没了。
可这并不能消解他对魔族术法的恐惧!
所以他什么都可以信萧云柯,唯独魔族术法上这一点不行!万一又失忆了找谁说理去?
仿佛已经看到了顾亭念心底那点不安,萧云柯蹭了蹭他的肩,“我保证不会的……信我一次,好不好?”
顾亭念抿唇。
“……真的不会,而且,严格意义来说那不算是魔族术法呀,”萧云柯低声在他耳畔道,“是白虎族的神术。”
——能让记忆封印松动的术法。
早在那天清云峰后山的时候,萧云柯其实已经回忆起了很大一部分,所以才会对秦梓说‘怕他回忆起你表面对他好,暗地里极尽虐待’那番话……
可当时没有人注意到。
又或许是周青词注意到了,但没说。
后来凤妄发狂,那滔天的神火让他回忆起了剩下的那一小部分,至此,他的记忆全部复苏。
他不清楚为什么顾亭念想不起来,但他了解秦梓那个神经病——他一定在第二次把顾亭念魂魄拉到多维度的时候顺便对他的魂魄施加了什么东西。
这让他想起自己以前和祥林下棋时,在他宫里看到过的一个术法。
那是一个抹去记忆的术法,还是直接烙在魂魄上的那种。
他好奇的问祥林这种术法该怎么解,祥林说:“只有参与了那段记忆、确保一定忠于对方的主人公才能解开那术法,别的都不行。”
“听起来是个靠爱意的咒语?”萧云柯眉头一挑。
“是的,爱可抵万难。”祥林瞥了他一眼,“如果你的爱人不幸失去了记忆,你可以用你的血混合你的灵力,与他的灵魂呼应,封印就可以解开——爱得越深,越容易解,这是天道的法则。”
“天道相信爱可抵万难……毕竟很多人如果没有对某种事物的爱的话,是真的无法坚持下去。”
“修仙,修道,修自身——爱都很重要,只不过看你对什么的爱罢了。”
“人本身就是一种靠各种爱才能活得更好的动物。”
——萧云柯确定自己爱顾亭念。
他可以为顾亭念去死,可以帮顾亭念斩开一切不好的东西。
他不信自己会被秦梓那下三滥的东西给打败。
“白虎族?”顾亭念诧异的看向他,“你确定?”
回过神来的萧云柯点头,“真的!”
勉为其难的相信了他的说法,顾亭念点点头,“什么神术?”
他话音刚落,眼前影子一闪,姿势瞬间变幻,他被放躺到了榻上,双腿曲起,而萧云柯已经和他紧贴额心了——
距离近得他能看见萧云柯那纤长的睫毛。
“……非得骑我身上?”顾亭念无奈了,“什么神术……要这样才能施展?你对别人用这种术法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萧云柯却轻笑一声,吻了吻他的鼻尖,“……别人是别人,你是你,而且这个术法我只对你用……”
他倏然咬破了自己的唇,露出一点血色,然后——吻上了顾亭念那微微有点干涩的唇。
那单薄的唇色被染上了一点红,像鲜艳欲滴的花。
他做这动作时,手指还不忘故意蹭乱了顾亭念的衣裳,微微冰凉的手指触上了他的心口,指尖开始画某种繁复的咒诀——
紧接着一道微微泛着金色的光顺着萧云柯的血慢慢没进了顾亭念的身躯。
刹那间顾亭念只觉得灵魂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颤动,额间红色花印闪烁不已,他眉头蹙了蹙,唇上传来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这让他本能的有点不安。
可是他的手却突然被萧云柯抓住了,十指紧扣起来——
“没关系……封印松动可能会有点疼……但我在……”
他听到萧云柯说。
这温柔的声音本能的使他放松下来,同时他心中也不由自主的涌上了一股很浅淡的悲伤——
记忆里的炙热神火焚去一切,鲜红的血染透了西南山谷的每一片土地。
他想起他原本是有名字的。
而那个名字就叫顾亭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