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睡颜很好看，和少年时差不了多少，非要对比的话，顾亭念觉得还是现在好看一些。
他更喜欢现在。
只是……越长大越会说鬼话。
想到此处，顾亭念眼神一黑，突然想起他还说过自己无父无母是乞丐……
仿佛是他的目光太热烈，惊醒了萧云柯似的，他很快动了动眼睫，像是要醒了。
那一刻顾亭念本能的闭上眼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闭上眼。
萧云柯果然醒了，他看了顾亭念片刻，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爱，但他想起昨晚的事，脸色又垮了下来，像委屈的某种兽类。
他不让我上床来着……
想到此处，他低下身，轻轻的吻了吻顾亭念的额心，像是生怕把他吵醒。
然后他又动作轻缓的起身，滚到床下去了，想假装自己没来过。
没曾想‘嘣！’的一下撞到了头。
“……”萧云柯无声的骂了句什么，捂住了额间被撞出大包的头，心说这榻太实也不行啊，撞得嘎嘎疼。
怎么这么笨？顾亭念忍住了笑的冲动，睁开双眼，做出一副刚醒的朦胧模样，“……唔？”
萧云柯呆了呆，迅速躺到地上。
外头却有魔奴咚咚咚跑进来了，“少主！少主！州先生说交换生要到了让你去接……咦？你怎么滚到地上了？”
他呆了下，随即脸色疑惑起来，紧接着用哭丧的语气：“——少主啊！你怎么了啦！”
“……没事，摔下来了而已，”萧云柯爬起来，迅速理了理他刚才的话，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交换生？”
顾亭念也听到了那魔奴的话，下意识开口提醒：“就是你爹昨天晚上说的那个，不过他们这么快就来了吗？”
“诶！我靠！我飞起来了！”
声音攻势使得魔奴噌的一下飞出去了。
萧云柯拽都没来得及拽——
“……”顾亭念挠了挠脸，“……对不起啊。”
“没事……”魔奴爬了进来，“这是我听到您天籁声音的惩罚……”
顾亭念顿住了，觉得这些魔真奇怪，他从榻上下来，想问你没事吧，却又想起什么，抬脚踹了下萧云柯，打手语说帮他道歉。
他刚醒时没穿鞋，那白皙的脚在他眼前动啊动，萧云柯不由自主跟着看，见状回过神来，朝那魔奴道：“没伤着吧？伤到了就去找魔医拿药，记在云海殿……”
他说着把顾亭念拦腰一抱，坐在榻上，给他穿鞋。
怕冷还光脚走……回头得让人把这边铺上地毯才对。
他自顾自地想，那魔奴闻言却呆了下，突然警惕：“少主，我卖艺不卖身！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也不知是看了多少魔医话本。
顾亭念眼眸一眯，突然看向萧云柯——魔族重欲，那你之前……
“……胡说什么！下去！”萧云柯无奈至极，觉得今天真是无妄之灾，骗他没恢复记忆这茬还没过去呢，又来一茬新的。
他坐回榻上，牵住顾亭念的手，眼眸眨了眨，“念念，是他们看的话本太多了，阿悯你记得吧？他老是写那些奇怪的东西……”
这个他还真记得。顾亭念嘴角一抽，点点头——魔医阿悯上辈子就喜欢写各种强制爱话本，上到魔尊下到侍卫，没被他写过的人少得可怜。
然后上辈子顾亭念陪着萧云柯的时候，还看见过一些仙尊x魔尊的本子……
那些本子写得又野又□□，简直……不得了。
“我知道，”顾亭念无奈，“别在意这个了，还是先去接那些交换生吧……”
萧云柯眼眸一眨，“那你还生不生气？”
“……”顾亭念沉默了一下，“我没生气，只是讨厌别人骗我……晚点再说这件事吧，先办正事去。”
.
魔族向来是身体力行、没有拖延症的，昨日家宴过后，寒鸦便派人把同意‘试贸易’的意思传达给了元玄派掌门周青词。
元玄派如今是四派之首，连重大集会都是在那边开的，他们的意思传达下去，基本没有反驳之人。
而且四派觉得此事确实也不错——甚至有人觉得就算最后闹掰了，也算是能从中得知一些魔族情报的。
如果没有闹掰还将此事促成，那他们也能得到一个平权的好名声。
左右也不过派几个人去魔族罢了，只要他们将自家弟子保护好，那么这场交换便算是利大于弊。
至于交换过来的魔族？派人安排他们好好学学仙族生存法则、同时又具有礼貌的将他们当成客人，那监察司也找不到他们的错处，周青词更不会莫名其妙的去找他们的茬。
所以各家各派都派出了自家子弟，总一共三十余人，由元玄派弟子带去仙魔两族边界之处。
魔族大本营虽然搬到了西南方向，但此地也算是在魔族界内，此界之外，便是仙族。
而前往这里观摩学礼的弟子，除了魔宫大本营不可入以外，其余的魔族地界是可以在魔族的带领下进去的。
仙魔两界交织之处是寸草不生的沙场，此处以一个巨大的炫彩阵法为界，泛起白光是代表此界安宁，黑光时便代表有魔族进入了仙族地界，会立即引来周边看守的监察司弟子。
如今，这阵法却泛起诡异的蓝光来——
沙场之上，萧云柯背后跟了一群活蹦乱跳想看仙族的魔奴，这些小魔都是年轻一代，又吵又活泼，他们没出过魔族，没见过仙族，因此十分兴奋。
听着他们的喧闹声，萧云柯暗暗叹气，心说我都来迎交换生了……应该算得上很给仙族面子了吧。
好想抱念念……不想在这吹风……不是说要来了吗，怎么还没来？
而在他的不远处，是葛枯和顾亭念——前者大早上被周青词打玉佩吵醒了，说让她护佑仙族弟子在魔族不受欺负、也看着仙族别欺负魔族……并把她临时列为了‘仙魔交换体验官’，具有本次游玩（研学）的最高执法权。
葛枯一脸没睡醒，麻木得很。
顾亭念穿了身蓝色衣裳，也有点无聊。
“这玩意儿是不是一下子不能传太多人啊？”葛枯闲的想扯草，“怎么这么慢……不是说一刻钟就到吗？”
然而就在她话音刚落下的这一刻——那个炫彩的阵法突然冒出了五颜六色的光，紧接着一群吱哇乱叫的白衣弟子从中被姿势各异甩了出来。
“啊啊啊娘呀我要被摔死了……”
“呜呜呜呜我带的特产，全洒了……”
“姐妹你辣椒酱洒我裙子上了……说起来魔真的吃得了辣椒茶叶之类的吗……”
“公子啊啊啊我我我我摔倒了……快把我拉起来……”
“好多人啊……这里……比天衣盟有活气……”
“不成体统！你们、你们怎么不带书！”
“带书干嘛？掌门说是来玩的呀！”
“呵呵……那你考核过了吗……药峰回去就要考万种药草了……不怕挂科吗？”
“……只要挂科挂得快，没有悲伤只有师尊对我的爱……我相信我师尊会捞我的！”
“你倒是挂乐了，伤得是你家的钱袋。”
“哎呀缺那点嘛，咱们掌门可是补考过325次的人！”
……
这群叽叽喳喳的仙族和萧云柯背后激动不已的魔族差不了多少。
“元玄派弟子阿七，见过魔族各位小魔君！”为首的阿七师兄一脸温柔笑意，“请将魔族弟子交给我吧！”
“哇他叫我小魔君……”
有魔激动起来了。
萧云柯重重咳了一下，示意身后小魔闭嘴，然后上前来，露出淡淡笑意：“那就麻烦小仙君了。”
他的身份也在昨天被周青词解释了，说他只是魔族派去元玄派学礼的弟子……有周青词的话在，别的门派没人敢发出异议。
何况去的又不是他们的门派，他们自然没资格置喙。
两方弟子做了交换。
仙族弟子列队去了顾亭念和葛枯身后。
魔族的小魔去了阿七师兄背后。
“这是玄空镜，”阿七掏出一面泛着银光的镜子，递给萧云柯，“需要召集这些仙族弟子的时候在里面喊一声，他们就会到所召之处。”
“……我们没有这个，”萧云柯嘴角一抽，“这些魔……你们要找他们的时候，就找那个带头的。”
他指了指一脸魔纹，身着粉衣的寒情，“他是此次交换官。”
寒情的桃花眼一眯，朝阿七眨眼，“是哦，找我就可以了~”
魔族是血脉召唤术，不像他们仙族那样有如此神奇的‘群聊’一呼百应。
“好的，那就预祝此次交换成功……我们会照顾好你们的小魔君，也请您对我们的小仙君们多多包容。”
随着话音的落下，阵法闪出黑色的光，仙族带着魔族交换生离开了。
剩下的仙族交换生和迎仙的小魔面面相觑。
“……你好！”元玄派弟子首先发出招呼——他们是一个人均仙恐的门派，其话唠程度让仙族人人见了都恐怖，简称仙恐。
小魔们睁着大眼睛看他们，似乎在等他说话。
一下子被这么多目光注意到，那元玄弟子不仅没有怯场，反而大方的打招呼：“我们是仙族交换生！我们还给你们带了特产哦……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吃？”
他说着掏出一个符咒捏碎了，然后符咒飞上了天，发出了炫彩的光芒，无边的彩色花瓣从天上落了下来——
“哇！”小魔发出惊呼。
紧接着这一声哇就好像是什么疯狂开启的讯息，两方小弟子拥抱起来——
“我第1次见到活生生的魔族诶！你皮肤好白哦！”有小仙族感慨。
“因为我们久居地下呀，”小魔把手上的小花环递给小仙，呆呆的：“这个……也是我们送给你们的！”
原本以为是平平无奇的小花环，但当有人发现正中是宝石／小黄金后，这一次是小仙们发出了惊呼——
“好漂亮……”
“什么！你是说这个金镯也是给我们的吗！”
“哇你们真有钱……还有玉镯？！”
“呜呜呜这可比灵石好看多了……”
“不行突然觉得我给你们准备的特产拿不出手了……我送你点仙药仙丹吧！”
这片小场地上更吵了。
萧云柯无奈了：“……”
顾亭念看着他们，心中却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拥有随时随地都能快乐天赋的孩子就是好啊。
“这送来的是多少岁的？”葛枯开口了，有一种要面对无数孩子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不会把十八刚成年的那堆送来了吧？”
……怎么这么眼神这么清澈啊！
“没有哦！师尊！我二十了…”熟悉的女孩子声音从葛枯身边响起——
葛枯一扭头，发现了自己的宝贝徒弟。
“……”
“云柯兄？顾仙尊？”
这声音响起的一瞬萧云柯和顾亭念都不由自主的汗毛竖起，纷纷扭头——
张慕笑吟吟看着他们，并展开怀抱：“听说你们在，我也来了！”
出于前世记忆的缘故，闻言的刹那间顾亭念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不小心撞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他身后的萧云柯怀里——
“……怎么了？”张慕一脸疑惑。
萧云柯看见这张脸也有点‘前世后遗症’，他露出一个假笑，“哈哈……那个……你能把脸蒙上吗……”
——天杀的秦梓和系统！
尽管他们知道这辈子的张慕是无辜的，但上辈子记忆全恢复后带来的阴影实在太大，令萧云柯也有点承受不能。
“公子！”不知何时已经化成形的少年阿付跟在他的身后，闻言看向张慕，“要不你把面巾带上吧！”
张慕眨眨眼，“为什么？”
他穿了一身白衣，如今笑起来的时候没有阴暗的模样，只有意气风发。
“哎呀，我不想让你被别人见到……”阿付却从储物空间掏出一张面巾，“公子……戴上吧，我喜欢你戴面巾的样子！”
于是张慕乖乖戴上了，又看萧云柯，再度张手：“云柯兄！别来无恙！”
……你是非抱我不可吗？萧云柯无奈，经过艰难的心理斗争后，还是摆手拒绝了，“别来无恙，欢迎你来到魔族。”
他觉得自己能说出这样一句话都已经不错了——
顾亭念也是如此。
他面带微笑，克制住心里的情绪，没有开口。
……某些时候他觉得哑巴也是件好事呢！
“咦！”正当这时却突然有个少年从魔族里窜了出来，“你怎么在这——”
扶南戴着面巾，不知道是不是现戴的，他噌的一下从人群中窜出抱住了阿付。
“……”阿付抱着他，眼神却凝重起来，“……扶南啊，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