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有点暗了,不知不觉又下起雪了。
顾亭念记得自己出门前没有点蜡烛,他犹豫着要不要推开门,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身形一闪,到了屋后的窗边——
漫天纷飞大雪中,他看着那个鬼鬼祟祟蹲在窗下,身边放着一个冰冷古铜器,背对着他的人,先前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顾亭念默默看了他一会,发丝间慢慢的积了一层雪粒。
而窗下的人不知是冻傻了还是怎么的,竟然没察觉到他的到来,风雪落在了那人的发间,连拖曳在地的外袍都有点雪粒了。
——萧云柯算好了时辰过来换汤婆子的热水,却没想到今天的顾亭念好像迟了点,没及时到屋里。
被什么事绊住脚了吗?
他鬼鬼祟祟的趴在窗下,目光扫过空旷的屋内,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再换一次时,却听背后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首。”
萧云柯怔住了,一时间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回头看看我吗?”顾亭念眼眸中不知是被屋内烛火映得有点泪光,还是真的哭了,“……乖乖。”
他的语气又轻又软,十分温柔,可萧云柯听清了。
他蓦然回首,却见他的师尊站在不远处,屋内烛火照得他看清了顾亭念身上的雪。
他不知也在那站了多久了,目光中满是自己的影子。
“……师尊,”萧云柯喃喃着,“你怎么走到屋后来了……”
“因为猜到你不听话,”顾亭念走近他,“总是不从正门进。”
骤然挨近的距离让萧云柯看到了他眼睫上细微的雪粒。
“……师尊……师尊——!”
他扑过去抱住了顾亭念,声音激动无比,甚至莫名有点结巴起来:“你刚刚……刚刚说要和我共白首!还……叫我乖乖……”
顾亭念眼神中是自己也未曾意识到的宠溺,他抱住萧云柯,抬手抚了抚他的背,喃喃着:“是啊……乖乖,这半个月是不是很难过?”
在他的轻柔话语下,萧云柯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也没有那么坚强。
他和顾亭念相处了四年,和寒鸦也不过几个月的感情,他以为自己不在意寒鸦的死……可现在他忽然发现,不是的。
只是因为在魔族他没有特别相识的人,所有人都在暗地里盯着这个‘少主’,看他是否成器,他只能被迫不流露出任何脆弱的情绪。
可他在顾亭念却面前不一样。
——因为这个人不会害他,不图他什么,只希望他快乐平安。
在他面前,他只是个孩子、只是他自己,而不是需要背负那么多东西的‘少主’。
他知道自己可以把脆弱的地方在他的面前显露出来,而不受到任何的伤害。
“……不算很难过,”萧云柯喃喃着,“只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亲人了而已。”
顾亭念心间一疼,抱紧了他。
他什么也没说,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雪地里,他们相拥着,彼此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的跳动,感受着互相的体温。
像两只受伤的小兽在互相舔舐伤口。
“师尊,”很快萧云柯就调整好了情绪,他看着顾亭念的眼睛,“外面冷,你怕冷,我们进去吧?”
顾亭念看着他,雪夜里他的眼眸像繁星一样亮,“不亲亲我吗?听说下雪时拥吻,就会永远在一……”
他话还没说完便感觉腰间被一揽,萧云柯一拉狐裘把他也裹了进去,然后带着冰凉气息的吻落到了他的唇上——
顾亭念锁骨上的印记又烫起来了,他回应着这个冰凉的吻,微微喘息着,眼神迷蒙,满足的眯起眼来。
风声掠过,那棵山茶花树上的雪落下来了。
萧云柯吻得入神,一把抱起了顾亭念,闪到了屋内,哐的一下把窗户都关紧了。
两人痴迷的吻到了榻上,头发都散了,萧云柯又开始用犬牙磨那早就已经印上烙印的锁骨,他很喜欢那个印记。
“师尊……”他抱着顾亭念,却只是亲,“这里……是我的标记吗?”
顾亭念的五指插入了他的头发,像抚摸一头猎犬,“……算是吧,看见你就烫。”
不止锁骨烫,脸也烫,心脏也很滚烫。
萧云柯轻笑起来,没再吻他了,而是紧扣着他的手,“我也是……师尊,我看见你,闻到你的气息,就感觉什么都好了……”
似乎是被他的笑容感染,顾亭念也笑了。
但他想到仙魔如今的现状,却笑不出来了。
“……云柯,”顾亭念开口了,“是你继任魔尊之位吗?”
萧云柯一顿,没有说话,只是躺在他身边了。
自从上次床松动后,顾亭念便差人来把它换成了一张大的红木床榻,床铺刚好容纳两个人。
因此这样睡着也是足够宽的。
过了半刻钟左右,顾亭念才听到他说:“……是啊,师尊,以后我们再见面,都要被人口诛笔伐了呢。”
他和顾亭念一个眼神便足以心意相通,他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那要打了吗?”顾亭念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心中莫名的很平静。
……他们的关系好像要走到尽头了。
伤亡遍地后,魔族臣民如何容忍他们的魔尊爱上仙族?
仙族也不会容忍有人和魔尊暗通款曲。
尽管顾亭念不会把任何情报和萧云柯说,可是不会有人信。
“……师尊,你会参战吗?”萧云柯也看着他。
顾亭念毫不犹豫:“不会,元玄今日已经说了,退出四派,不参与争斗。”
“……好。”萧云柯笑了,但眼神却很沉重,“你不打我就好……”
屋内又是一阵沉默。
“有把握吗?”良久,顾亭念又开口了。
萧云柯一顿,没说话。
见他迟迟不答,顾亭念不高兴了,他倏然一翻,骑在了萧云柯身上,以便于看着他的眼睛对视——
“回话,”他靠下去,扯了扯萧云柯的衣襟,声音里隐藏着一丝颤抖:“有把握……保全你自己的性命吗?”
“……”萧云柯刚想开口,却又听他说:“我要听实话,敢骗一个字,从此就滚出清云峰,不必再来。”
他又沉默了。
他不是没听出顾亭念的意思——只要保全性命,他就永远接纳他。
“……没把握。”萧云柯避开了他的目光,“我和魔族同进同退,他们若死,我不会苟活。”
顾亭念的目光逡巡过他的眉眼,忽然发现,他养的这孩子确实长大了。
有担当了。
成长虽然痛苦,可成长过后的他却更摄人心魂。
“我知道了。”他伸手摸了摸萧云柯的脸,抚过他的眼睛,“万事小心,注意安全。”
听出他的语气没有愤怒,萧云柯这才敢抬眸看他,眼神像犯错的小犬:“师尊……”
“我没有立场怪你,”顾亭念看着他,“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观点了,师尊给不了你指导……去做你想做的吧。”
“……好,”萧云柯和他十指紧扣,“如果我死了,师尊去找药,把我忘了,好不好?”
顾亭念摇了摇头:“没用的。”
闻言萧云柯急起来了,“有用的!怎么可能没……”
“第一眼就偏爱的人,”顾亭念却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睛,“就算记不清了,也还是会偏爱的……你因为功法失忆了那么多次,在只记得我对你的坏的情况下,不也还是在见到我的第一眼时,仍然本能的靠近我吗?”
他说完,趁着萧云柯没回过神,俯身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