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柯吃完了桂花糕，又想起师兄出去时那不好的脸色，于是本能的跟了出来，怕他出事。
却没想到会看到那样一幕。
这疯了一般的大笑和两面派的作风，让萧云柯不禁怀疑顾亭念是不是有什么病……
可是，那温热的抚在他背上的手又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让他眷恋。
……算了，拜都拜了，有病也认了。
萧云柯抱着这样的想法，回了小木屋里，他不知不觉的开始有点期待顾亭念的到来。
他很好奇顾亭念为什么……一会儿对他好、一会又对他不好。
可他等来的不是顾亭念，而是张慕。
那少爷拿了个破布袋，装了一堆剩菜剩饭，扔到了他的脚下，然后施舍似的说：“想必乞丐是没有机会吃这等饭菜的吧？”
那些冰冷的、油凝了厚厚一层的剩菜被撒了一地。
萧云柯沉默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少爷先是打了他，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侮辱他？
他碍着这少爷什么了？
在还没进门派的时候，他流浪街头，和捡破烂的老奶奶住在一起，那时候他们也是吃剩饭剩菜。
后来老奶奶死了，他因为灵力溢出伤了人，被送来了这里。
……他原以为，元玄派这么大的门派里，是不会给人吃这些东西的。
“我不吃，”萧云柯抬眸，“你拿回去吧。”
他就算饿死，也不想被张慕这么侮辱。
可就在他话音落下的这一刻，张慕忽然间抓住了他的头狠狠的往地上一掼！
这一下带了仙力，力度非常大，不过瞬间，萧云柯的头上便鲜血淋漓了，他本能的想反抗，却被他摁得紧紧的——
“老子给你的东西你敢不吃？！再不吃试试呢？”张慕几乎是发恨的在说了，“萧云柯！你永远只能吃我施舍给你的东西……永远也别想爬到我的头上！”
萧云柯没有学过如何运转仙术，想反抗也没有办法，只能生受了这一场单方面的霸凌。
张慕打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扬眉吐气的走了。
萧云柯只能感觉到背上被踩了，头上也还在流血，屋外的风呼呼的灌进了屋子。
……好冷。
太冷了……
为什么这么冷？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轻微的喃语，心头万念俱灰——
而此刻悯天峰中，周青词将手里炼好的丹药递给了顾亭念。
“时间紧，我便只炼了五枚，”他看着面前的小师弟，一脸担忧的问，“真的不用我在清云峰布下仙力网么？”
顾亭念接过丹药，摇摇头，脸上带了笑容，“真的不用……谢谢师兄。”
“不许再说谢了……”周青词无奈叹气，“以后叫师哥吧，师兄听起来很见外……或者，你直接叫哥哥？我也不会怪你的。”
顾亭念挠了挠脸，还是只敢规规矩矩的叫师兄。
……突然叫哥听起来好怪啊，而且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往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叫哥哥……
“罢了，师兄便师兄吧。”周青词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知道你不自在了……回去吧，等会外面估计又要下大雨了。”
外面天色又黑了下来，明明才下午，光影却映得像晚上。
顾亭念出来的时候，凛冽的风夹杂着雨气扑面而来，天上又开始下雨了。
或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他心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笼罩着，扰得他有点不安。
这不安让他本能的就想到了萧云柯……说起来，他让云泰峰给萧云柯裁的衣裳不知有没有弄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顾亭念又去了趟云泰峰。
还正巧碰到了峰主元凝白。
“呀，小念！终于闭关出来了？”元凝白一身白衣，手臂上挂了个算盘，细看之下还能看到他的耳坠也是金色小算盘的模样。
他的神色有点太过热情了，顾亭念有点招架不来，思考了一下自己打探来的人设，十分高冷的嗯了下，“……嗯。”
他没有原身记忆，对这具身体的印象是来自于旁人的口中——据说他这具身体常年闭关见不着人，只有在重大的集会上别人才能见到他一面。
而且在集会上和他打招呼，他都冷冰冰的不理人，久而久之，也没几个弟子敢主动给他打招呼，都是匆匆的擦肩而过。
综上所述，顾亭念觉得这应该是个高冷的人。
“哈哈哈怎么这么冷冰冰的？”元凝白拍了拍他的肩，忽然又想起来什么，“说起来你的仙币最近好像少了一大半……是你自己去取的？”
“对！”顾亭念点点头，不想再多说了，“我这次是来拿中午说好的衣服……不知……”
“哎呀，衣服肯定早就好了……”元凝白有点话唠，“不过那衣裳尺寸没错吗？我怎么记得你好像不是这尺寸？”
“……”顾亭念低头，装小聋瞎。
这人好热情啊，门派里的尊者对他为什么都这么热情……
他从未受到过这么多人关注，对此还挺不习惯的。
元凝白不傻，见状立刻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多说话，哈哈一笑，“我不知道你讨厌话多的人，我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别见怪，以后好好待在门派里……有啥想吃的、想玩的，告诉我，我让人在门派里建。”
掌门师兄一直等的这个魂魄……啧，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呢——元凝白在心底叹气，却想起了某次集会后遇到周青词的时候。
那时他也是想和顾亭念打招呼，可周青词却拦住了他，只说这个小师弟喜静……
偏偏元凝白是个不信邪的，非得看看他有多喜静，于是硬要凑上去打招呼——
这一打，他便发现这个‘小师弟’竟然像木偶一般，虽然有容貌，却只会简单的重复一个‘嗯’字。
那一瞬他还以为自己算账又算傻了，直到周青词一脸平静的对他说：“此事不许告诉外人。”
“为何？”元凝白有点发悚的看那个木偶一般的、低着头不动的顾小师弟，“他……他到底是什么？”
难道这师弟所谓的闭关、不常见人……竟然是为了掩盖他的异常吗？
“……别多问，”周青词却喃喃道，“过段时间，我就会等到他了……或许十年，也可能二十年……”
……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等谁？”元凝白诧异抬头，脑海中却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他回忆着过往种种，“师兄……你别告诉我，这个和我们一起二十多年的小师弟……不是真人吧？”
周青词默认了，朝他投来一个警告的目光，“凝白，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做好你的份内之事便是了。”
自此元凝白就再也不敢提了……他也不知道别的尊者有没有发现这件事，也不敢问，但他却知道自己已经越界了。
如今……元凝白在心底叹了口气，看着面前样貌动作都很有生活气息的顾亭念，心想——掌门这也算是等到了吧？
这个小师弟看起来虽然不爱说话，但却不是木偶，却是有活气的。
“没讨厌你。”顾亭念察觉他复杂的目光，然后僵硬的点点头，说，“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他嘴上那么说，心里却有点直犯嘀咕，这人怎么客气的像是刚跟我认识似的？
元凝白笑笑不说话，眼神暗了下来。
于是顾亭念拿了衣服，道了谢，回清云峰后山了。
雨淅淅沥沥的在下，顾亭念还没太习惯仙力的运用，依然撑着伞。
后山很安静，远远望去像是隐在云雾里，颇有世外仙境的意思。
顾亭念提前吃了易容丹，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喊，“萧云柯？”
没人回答。
睡着了吗？顾亭念抱着这样的想法推开了木屋的门，却只见到了遍地的狼藉。
那些剩菜剩饭里夹杂着血。
……不对，哪来的饭菜？他中午带来的可不是这个！
而屋内没有人。
顾亭念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怀疑萧云柯遭遇了什么不测，扔下东西立刻就找了起来，却只看到了一连串的小血滴向外延展而去。
哪来的血？萧云柯人呢？顾亭念皱紧眉心循着那些印子找去，这血的主人似乎出血量极大，深深洇进土里，就算下着雨，雨水也没能完全冲去那些血迹。
越顺着那些血印子走，顾亭念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就越来越重——
血液的尽头是一片池塘。
池塘中涟漪不断荡远，仿佛有什么人跳下去了。
刹那间顾亭念只觉得一股凉气直从天灵盖窜到了脚底，他呆住了。
有人落下去了吗？还是萧云柯跳下去了？
意识到有这个可能，他唰的一下冲到了池塘边，噗通一声就跳了下去——
萧云柯本来只是想洗洗身上的血，可走到岸边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显现了这几日以来的委屈。
他只感觉浑身都在痛，痛得他都不想活了。
这样有什么意思？每天被打、被人嫌弃、还只能吃剩饭剩菜……
跳下去……跳下去一切都结束了？
可……真的结束了吗？
心中生出的愁绪将他的心完全笼罩，他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眼眸一眨，不由自主的就跳了下去——
那一瞬冰冷的水浸入了他的口鼻，剧烈的窒息感攫取住了他的心脏。
真的结束了吗……不对……死亡不能结束一切……
而且，我……我还没有学会修仙呢，我要是死了，那山下的那些人怎么办？
刹那间他的脑海中蓦然闪过了无数身影，有瘸腿的老奶奶，有头发花白却在冷夜只能身着单衣的老爷爷……
还有……那个白色的身影。
他的师尊……他还没弄明白师尊为什么对他这么又坏又好的……怎么能死？
这一刻剧烈的求生欲忽然从他的心中迸发而出，萧云柯蓦然挣扎起来——不，我不能死！！！
我为什么要跳下来？！
他后悔了，可四肢却好像被这水在往下拉——
忽然，一只手自浮动的水光之上探来，那人一身白衣如同天神，狠狠的一把拽住了他的脖颈——
那一瞬黑暗的水底仿佛突然照进了一束光。
他本以为自己会就此沉溺下去，以为自己将永堕地底——
可是……
是谁跳下来了？
是……顾亭念吗？
萧云柯迷迷糊糊的想。
不管是谁……我……我不想死……救救我……
救救我……好吗……
他本能的动了动唇想要呼救，可那些冰冷的水却趁机涌进了他的口中——
慌乱之间，他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瞳已经微微血红，濒死状态下的他身上竟然显出了一丝丝的红色纹路……
“……”顾亭念伸手抓住了他，可不知为何，这孩子的身体却仍然在不断的下沉——
为什么？
他有些着急起来，可就在这一瞬，水中却好像有什么红色的光亮了起来……
那是萧云柯身上的。
这孩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眸，眼瞳血红起来。
顾亭念一怔。
这是什么？他不是普通人吗？
他只怔了一瞬，萧云柯却莫名的离他只有咫尺之遥了。
下一刻少年的脸在他面前放大起来，冰冷的皮肤触上了他的脸——
顾亭念瞳孔骤然放大了。
唇上传来了同样冰冷的触感——两人的唇贴上了。
那是萧云柯在……咬他？
不是？啊？？？
顾亭念惊得瞪大眼睛，仙力骤然运起，他一把拽住了萧云柯，两人的身体在仙力作用下蓦然出水落到了岸上！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了。
“……萧云柯？”顾亭念嗓音有点哑了，他拍了拍昏迷过去的人，“萧云柯？！”
不是，刚刚在水下莫名其妙亲他……哦不是，咬他的时候不是还醒着吗？
这就晕了？
……不对，这是溺水了吧？
顾亭念眼神惊疑不定起来，他努力思考了一下现代的人工呼吸法，又把萧云柯的衣服扒开了大半，深呼一口气，将身子压了下去——
半刻钟后，萧云柯终于呛出了两口水来，眼神迷茫的看着他，“……师尊……？”
顾亭念还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已经掉了，只以为他叫错了就没在意，连忙问，“云柯，萧云柯？你没事吧？！”
萧云柯又晕在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