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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方多病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修习扬州慢上了。

夜里不睡觉的后果便是他们要出发前往百草坡镇的时候,他面上带上了一分不易察觉的疲惫。

以至于他要坐到前面,驾莲花楼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他不明所以地看向眼前换上了一身更加轻盈的蓝底白纱衣袍的李莲花,“怎么了?”

“你要不要用镜子照照你自己这张脸?”慢条斯理地从他手里接过了驱马的马鞭,这人慢悠悠地坐在了车楼前,“明明是在自己家里,也能将自己搞成这样,真不知道你这小子在做些什么。”

方多病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正往莲花楼里走的何晓凤,连忙问:“小姨,我脸怎么了?”

何晓凤走上前来,捧住他的脸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不对啊,就是你这两天是没睡觉吗?怎么眼底青黑青黑的?”

“有那么明显吗?”方多病拉开了她的手。

“那倒也没有,只是你平日里瞧着更精神一些。”何晓凤见瞧不出别的问题,心神便早已跑到一旁的李莲花身上,“既然没睡好,那你快去睡觉吧,我陪着李神医一起驱车就是了。”

说着已经跃跃欲试地打算一屁股坐到了李莲花身边。

方多病连忙拽住她的手,“喂,你好歹是天下第三美女,天机堂的二堂主,自己驾着车在外面抛头露面算什么事?再说了,我就是这几日做梦才没睡好,我们习武之人几日几夜不睡觉都是常事,对我又没什么影响。”

他按着何晓凤的肩膀往里推,“你可是咱们天机堂的脸面,快进屋里去。”

何晓凤到底是女子,武功也只是普通,哪里拗得过他。

最后只得气呼呼地坐在莲花楼内,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一仰头地牛饮下肚。

待他坐到李莲花身旁时,已经晃着马鞭看了好一会儿戏的老狐狸慢腾腾地一扯缰绳,叫原本歇着的马扬起了马蹄,往前迈了几步,慢慢带着整座车楼动了起来。

方多病抬手将他手中的缰绳接了回来,他也没拒绝,反倒是拍了拍掌心,调侃道:“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小子白天到底是想了什么,晚上才会夜梦频频?”

还能想什么?

方多病甩着马鞭,叫慢慢迈着步子的马跑快起来。

眼见着这座莲花楼隆隆地动了起来,他才将马鞭放在一边,侧头看向身边一脸松弛的人,“还不是在想我师父。”

李莲花眉梢动了一下,便也跟着转过脸来看着他,似是想看他说出个所以然来,跟在听别人的故事似的。

方多病不免有些气闷,这人披着的这层壳子简直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却还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道:“那日在元宝山庄见着白衣大侠,我就一直在想,我师父是不是还没死。你说他没死的话,这些年都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四顾门?是不是四顾门那些人做了什么,让我师父对他们失望了。”

他将手搭在曲起的腿上,“诶李莲花,你说若真是这样,那我这想方设法地想要做百川院的刑探又有什么意义。”

李莲花望过来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复杂,而等他想看清楚时,眼前的这双眼睛已经在几个快速的眨眼后又变回了往日漫不经心的模样。

“我看那白衣大侠,也未必是你师父。”这人淡定道:“这天下人剑法精湛的多了去了,说不定是什么人隐姓埋名藏在监察司,或者是百川院里,不愿意叫宗政明珠将泊蓝人头盗走,又不想暴露身份,才出手相助。”

他用手托住脸,懒洋洋地望向前方:“李相夷若是还活着,又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我看你啊,还是别再想他了,我的苏州快你不也练得挺好的吗?说不准往后,你便是下一个天下第一了。”

方多病忍不住看着他的侧脸,轻声道:“这天下第一……也没什么意思。”

李莲花目光一转,带着几分诧异地朝他看来,他才惊觉自己方才说了不该是方多病说的话。

“本来就是嘛。”他掩饰地转开目光,摸起马鞭一鞭子抽在马背上,“做了天下第一,无数人的目光便会落在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许多道义跟责任。听说我师父当上天下第一,创立了四顾门之后整日都在为诸事奔波,东奔西走的,一年下来也歇不到几日。”

方多病拉着缰绳的手一紧,“即便这样,他不也没落得什么好,四顾门解散的时候还有人在说都是因为我师父刚愎自用,非得要找笛飞声报仇,才让四顾门的兄弟中了埋伏。”

“可四顾门与金鸳盟本就正邪不两立,是金鸳盟先违背了互不出手的约定,四顾门对金鸳盟进行不死不休又有何不妥?”

他语气越发低沉,强压着怒火:“他们若是不愿,想要息事宁人,怎么一开始不提出来?等到事后伤亡惨重了,李相夷也失踪了,就能将帽子扣在唯一一心维护武林公义的人身上,这是什么道理!”

李莲花没有做声,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才掩饰地一垂眼睫,勾着嘴角笑道:“前几日喝酒的时候不是还在说,要去那高处看一看,这才过了多长时间,那高处便成了没什么意思。方小宝啊,你这几日可是又从哪里听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

“你怎么说话的?”方多病也将那股被勾起的怒意压了下去,轻哼了一声,“我们天机山庄的路子广,怎么就不能查出点秘辛来呢?”

李莲花轻勾了下嘴角:“距离东海之战都过去多少年了,怎么你到现在才查到这些?”

这些东西自然不是天机山庄的人查出来的。

是李莲花离开后的这十年里,他从四顾门的人嘴里,从过往与李相夷有过交集的人口中慢慢获知的,包括当年东海之战的细节。

可惜这些他都不能跟这人说。

所以他只能瘪了瘪嘴,不服气道:“之前那是我娘不喜李相夷行事张扬,不愿意帮我,如今我将她说服了,能查到的消息自然就多了。”

“其实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不必纠结这些。”李莲花搭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蓝衣上的这层飘逸的白纱,再抬起眼时目光竟是格外澄澈。

“难道你想做刑探,并非是为了想要为无辜者主持公道,而只是为了李相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