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疾速流动,擦过路塔的翅膀,他此刻眼中倒映着天上三个月亮。
今夜的月光无比皎洁。
丝丝凉凉的照在身上。
路塔从上往下看去,看见了夜幕中的丛林。
还有那个飘渺的魂体在冲他招手。
路塔心尖涩涩的。
他又遥遥望见了天上的月亮。
然后毫不犹豫闪身回到玄庙身边。
玄庙看起来很开心,他带着笑容,灵魂也在四处飘动,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消失掉。
玄庙调侃道:“路塔真的是长大了,能一下子飞那么高、那么远,小时候你可是飞了很长时间。”
他的双腿已经开始消散。
连姝这个时候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还有点错愕,这还没有到一个时辰……
还没有等路塔回答,玄庙仿佛已经知道了马上就要离开了,他侧头看向旁边沉默的连姝。
“秋陵在小阿姝那边的,我也想见见我的老伙计,和它说上几句话。”
连姝从流云戒中放出来,秋陵静静躺在地面上,在出现的瞬间,它感觉到了属性的气息。
器身发出微微的波动。
路塔收回他想要说的话,静静看着玄庙和秋陵告别。
玄庙说:“秋陵,好久不见。”
月光撒在秋陵身上映照出光芒,突然间那反射的光直直穿过玄庙,似乎是在和玄庙打招呼。
玄庙挑眉,语气带着调侃的意味:“嘁,秋陵,你这家伙还嘲笑我。这下好了,你又要换主人了,你个万年老不死的,这下又熬走了一个人。”
秋陵发出一阵强烈的嗡鸣声,似乎在表示它的抗议和不满。
玄庙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好了,还闹什么脾气。”
玄庙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他用着熟稔的口吻说道:“我其实还怪讨厌你的。秋陵,是你选择了我,让我走上那一条道路,刚开始我是不愿意的。所以我特别讨厌你。”
“后来还好,也不算那么讨厌了。”
“以后路塔会接手你,到时候也请你稍微温和一点吧。”
玄庙朝着路塔招手,然后指着秋陵说道:“路塔再来试试拿起它吧。”
连姝恍如回到了她在奈落河边遇见玄庙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戏谑的语气,让她试一试拿起来秋陵。
路塔毫不犹豫上前,然后蹲下,先是怜惜地抚摸一下秋陵,他小声道:“我能感受到你现在很难过。”
他摸着上面的纹路,然后轻轻举起来。
玄庙眼睛弯了弯:“还记得,你拿起秋陵的时候,你和我说了什么话吗?记得的话,再说一遍。”
路塔当然记得。
呼吸突然急促了起来,手指紧握着秋陵,他喊着:“前辈,前辈,你的武器掉了……”
路塔突然哽咽了起来。
路塔举着秋陵的身影与小时候的那个笨拙的小孩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玄庙低低地笑了。
那个时候小路塔还举不稳,摇摇晃晃的,托在头顶,现在已经能轻易捧着。
长大了,到时间了,也轮到你了。
就听见玄庙那浑厚的声音响起,用着一种很像是哄小孩一样的语气说道:“给你了,拿去玩吧!”
这句话他在心中已经想了无数遍。
霎那间,玄庙仿佛回到了那天的场景,他大手一挥,十分洒脱道:“给你了,拿去玩吧!”
紧接着他会什么也不顾及,带着路塔就走。
玄庙胸腔震颤,止不住地笑,笑声爽朗,直直传入连姝和路塔的耳中。
连姝咬紧了唇瓣。
路塔则怔怔地看着玄庙。
时间仿佛就停滞在这一刻。
下一秒玄庙说道:“到时间了,路塔,这次我教你魂语第三篇章,送我离开吧。。”
他温和道:“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于是玄庙说一句,路塔跟着念第二句。
连姝只能听懂几个字符,她闭上眼,感受着两道灵魂之间的律动。
一颗心脏在悲伤地跳动。
一个灵魂在迎接着最后的祝福。
…
魂语第三篇章,赠别,玄庙自创篇。
「一程山水,一相逢。」
我走过世间山山水水,与你相逢。
「千里相见,折故枝。」
我跨越千里来和你相见,折下曾经的枝条。
「浮云游万里,赠你离别枝。」
那天浮云随我飘了万里,只为赠给你离别的枝条。
「长魂一去入灵虚,所怨所恨浮云散。」
可你将化为灵魂去往灵虚,所有不甘悔恨都会烟消云散。
「山不语,水无言,予你良夜短长宵。」
山水不言不语,我赠你一段短暂又漫长的美好夜晚。
「鱼无鳞,夜无星,为你祈愿低高吟。」
可这夜你的离开像是鱼失去了鳞片,夜空没了星星,那我便为吟唱这高低声调的祈愿词。
「此别隔生死。」
这一别我们相隔生死。
「就此由我。」
从此就由我。
「送你。」
送别你。
「悼你。」
悼念你。
「泣你。」
为你哭泣。
「念你。」
怀念你。
「永记你。」
永远记住你。
…
玄庙的灵魂越来越飘渺,仿佛下一瞬间就能消失。
可是他浑身透露着不能掩盖的愉悦。
连姝和路塔送了他最后一程。
他们一起念了安魂咒,为这位以往的回魂师驱散此生遇见的苦难和灾厄。
在他们念着安魂咒的时候,玄庙轻声说道:“其实我骗了你路塔,我不是最厉害的回魂师。我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我也会遇见难以回转的问题的。”
路塔手指攥紧了,继续念着魂语。
玄庙又说:“真的要说再见了,小阿姝。”
“再见,我亲爱的卡修纳维。”
“再见,小阿姝。”
“再见秋陵。”
“能再见到你们我很开心。”
路塔念完了最后一句话,已经泣不成声。
他大声喊道:“斯纳卜达,你以后会是所有人都记住的回魂师的!你会是最厉害的回魂师!”
路塔仰起头,目光无比不舍地看着玄庙:“再见,我亲爱的斯纳卜达!”
连姝努力绽放出微笑:“再见,玄庙师父,愿你能自由自在归去。”
“哈哈哈哈……”
玄庙朝着他们挥手。他最后是笑着离开的。
魂体最终化为无数的光点在空中飘浮。
那是其他灵魂给玄庙的赠礼。
也是写给玄庙的谢辞。
这位曾经游荡在世间的回魂师,即使寂寂无名却又点燃了暗夜里的无数灯火,让那些无所归处的灵魂回到了灵虚。
最后,他把余辉赠给了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会带着他的意志继续往前走。
自由又幸福地往前走。
再见了,这个破烂的世界。
嗯,因为也许有了希望,多少美好了那么一点点。
他有点不舍了。
……
请你。
送别我、悼念我、为我哭泣、怀念我。
也请你。
永远记住我。
——玄庙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