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堂燕照常来到梅峰时,池玉正准备出门。
“师伯,你来了?”池玉见人进来,便抱拳行礼,“我刚准备出门来着。”
“嗯。”谢堂燕点头,“你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好,那今天也辛苦师伯了。”池玉见谢堂燕来了,也安心了些。
原本就昨天讨论的这个事情,她也不确定师伯是否会去主峰那,参与会议。
都准备快速过去月清馆那,跟唐长老请个假。
虽然师尊临走前说,师伯会每天都过来,不过对于师伯这样的大忙人来说,他来照顾师姐,有点像是吃一口饭,用了一个大盆的意思。
当然,师姐在她心中也是非常地重要的。
“师姐,那我先走喽。”池玉对着坐一旁的韫玉轻声道,“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喊师伯哦,等我回来了,再任你差遣。”
说着,轻轻地抱了抱师姐。
“好,你去吧。”韫玉轻轻拍了拍池玉的背,眼里满是笑意,声音里满是温柔,“我只是受伤了,不是傻了。”
一旁的谢堂燕见看着脸色依旧苍白,但是眉眼温柔的女子,眼中也不知觉多了几分柔和。
“嘿嘿。”池玉分开后,挥手唤来了自己的剑,“师姐!师伯!下午见啦!”
“好。”韫玉朝着自己的师妹也挥了挥手。
谢堂燕则是没有搭理池玉,见树底下的荷花并没有拿出来,自己先进了屋内,将昨天插好的花拿了出来。
今日的荷花开了一些,看上去更好看了些。
韫玉见师妹走远后,回头便看见拿着花瓶出来的谢堂燕,正低眉整理着荷花花瓣,半开粉色的花苞在谢堂燕的脸旁,原本俊逸的脸,显得更加地白皙。
一时间,韫玉觉得这样的师伯看着有种另类的宁静。
而低眉整理花瓣的谢堂燕也察觉到了目光,抬眸,两人目光相对。
这一瞬间,韫玉感觉心停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反应了过来,扬起个笑容,“师伯,怎么拿出来了。”
“人在外面,花放里面,没人看。”
“嗯。”韫玉没有看人,“师伯,昨天的那本书还有么?”
“有的。”谢堂燕将花放在桌子上,然后从乾坤袋里拿了本书,递给韫玉.
“谢谢师伯。”韫玉接过书,开始翻了起来。
两人再次无言,只是自己看着书。
不久后,一个声喵声响起,谢堂燕不悦地抬头。
就看见,橘猫叼着一颗杏子进来,正在韫玉的脚边。
“小橘?”韫玉也注意到了猫,“你跑山下了?怎么还摘了杏子回来。”
小橘喵喵地叫了几声,在韫玉的脚边蹭了蹭,不吃杏子,似乎在示意她吃。
韫玉也看懂了橘猫的意思,伸手挠了挠它下巴,“给我的呀,谢谢小橘。”
说着,就要伸手去捡地上的杏子。
还没有拿到,有一个手比他还先拿走了杏子,韫玉回头,脸上不解,“师伯?你也喜欢?”
谢堂燕摇头,举起手中的杏子,“脏,我给你洗洗。”
“好,谢谢师伯。”
谢堂燕拿着杏子,进了厨房。
进去后,就看到了杏子上的牙印,看了一会儿,将杏子放在了一旁,然后拿了个厨房一角的苹果,将其切块,拿了个盘子端出去。
“吃吧。”谢堂燕将苹果放在桌上。
“这是苹果?”韫玉看着桌上的苹果,有些不解,抬头看着谢堂燕。
谢堂燕避开了韫玉的目光,“杏子被小橘咬了,脏。我等会给你去摘一些。”
“不用了。”韫玉了然,轻轻摇头,“既然脏,那就不吃了,不必那么麻烦,师伯你来照顾我已经够麻烦你了。”
“小事。”谢堂燕抬眼看着她,语气柔和但是有力,“你现在是病人,可以有要求,我是来照顾你的。”
看着谢堂燕认真的眼神,韫玉心处再次停顿一下,随后心里莫名地涌上了一股暖意,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两人不再说话,只在各自静静地坐着看书。
等到了中午,谢堂燕一如昨日一般,给韫玉熬了粥,也温了药。
韫玉吃完粥和药后,开始昏昏欲睡。
谢堂燕见人睡下,吩咐小橘在一旁看着,他要出去给韫玉摘一些杏子。
小橘也听话,跳上韫玉的榻上,挨着她也睡了。
夏日的午后,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是容易犯困的,特别是吃完饭后。
只是今日,韫玉只在树下休憩,并没有回屋内。
中午时分,屋内的气温是很高的,不如在树荫下来得舒适,所以谢堂燕并没有将人带回屋内。
在谢堂燕离开不久后,有一抹白袍悄然进入了院子里,她不急不缓地走到韫玉的榻前,看着那已然安睡的人。
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点点落在睡着的人脸上,像是给人镀上了一层光晕。
让睡着的人看上去,更加地出尘。
最先察觉有人靠近的是,韫玉身旁的橘猫。
“喵。”小橘察觉到有人靠近后,连叫了几声,睁眼就看到一个人站在榻前。
见人没有醒来,小橘的前爪踩在韫玉的手上,“喵~”
还想再叫几声的小橘,被沈万拎起,扔到一边,顺手再朝小橘扔了个法诀,小橘被死死地钉在地上,晕了过去。
榻上的人,似有所察觉,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清丽的脸。
“你醒了?”声音依旧好听,语气似乎带着点漫不经心。
“师叔?”韫玉微微蹙眉,师叔怎么会在这里?不应该去上大课么?
“来看看你身体怎么样了?”沈万自顾自地坐在韫玉的榻旁,似乎没有见到韫玉蹙起的眉,“那么多天,之前我想来看,你那几个师妹把你护得紧,这不没看到,所以今天趁着有空过来看看。”
“这样么?”韫玉自然是知道沈万来过,“那是师妹们的不对,不应该拦着师叔,应该我向师叔道歉的。”
“瞧你说的,师姐那么宠爱你,都是有原因的。”说着,用手指挑起韫玉的下巴,“看你这个脸色,是该好好休息。”
“这样好的容貌,难怪师姐闭关,冒着要灵脉受创,也要救你回来,真是令人羡慕。”
韫玉不太理解,这个师叔话里的意思。
“师叔,您有话可以直说,恕韫玉愚昧,不太理解,师叔你的意思。”韫玉看着沈万的眼睛,“不知师叔想表达些什么呢?”
“为什么你总是那一副不染凡间的样子呢?”沈万语气中带着讥诮,“明明我才是梅峰最有天赋的弟子。”
三年了,从入门开始。
她从一开始的期待能有一个师姐带着她,像其他师门的师姐一般。
可是她看到的是,师姐眼里永远都只有她自己的徒弟。
在期待慢慢磨灭的时候,她把重心转向了努力修行上,但是大课上的老师总是拿韫玉作为榜样,而她也只是个刚刚能触及韫玉尾巴的人。
明明她也考了第一,但是周围的人知道更多的却是韫玉,甚至大课结业考试的卷子,一直都作为样板挂在那。
都不是同一届的弟子了,明明韫玉已经结业那么多年,但是她的影响却一直在。
那个辈分比她低的人,不仅得到了师姐的目光,还得一直在各个地方不用出现,都能压她一筹。
分明只是一个双灵根的修士,再优秀,能有多优秀?
梅峰明明来了一个新的天才,三年结丹。
她不理解。
“你嫉妒了?”韫玉看着沈万眼中的怒意,淡然开口,“为什么?”
韫玉其实不是很理解,自从师叔进门之后,师祖一直很疼爱她,师祖对弟子的疼爱,是在苏子清身上从来没有见过的。
但是这个师叔老喜欢找自己的错处。
她问过师尊,师尊只是说,离师叔远点就好,平时多担待。
虽然师叔年纪小,但辈分上也是长辈,而且十几岁的少年,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
所以,这三年来,其实她都在避免和这个师叔产生矛盾,只是师叔对她越来越不满表现得更加明显。
“因为有你在,师姐总是看不到我!”沈万突然觉得好笑,为什么?“那么多年了,我明明那么努力修行。”
“但是师姐的目光一直在你们身上,你们师姐妹出了什么问题,都有师姐替你们担着。”沈万昨晚从江东真人处回来,路过这个院子,就听到了里面传出的笑声。
一晚上,原本被花珏质问时的惶恐与愤怒,被师尊冷眼对待的悲伤不安的情绪。
她以为她压制得很好,可是在听到这个院子里传来的笑声后,她彻底爆发了。
明明她都在经历这样的事情了,为什么她们能笑得那么开心。
为什么她们在做错事后,能有师姐出面处理,担着。
等到她的时候,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面对。
那颗名为嫉妒的种子,在她的心里蛰伏已久,已然是蓄满了能量,等待着最后的勃发。
终于,在听到院子里传来的欢笑声后,破土而出,迅速抽芽生长。
“但是清远宗大课的课堂上,说的永远都是比韫玉差些,比韫玉差些!”沈万说到这里,声音高了几个调子,“你明明只是个双灵根!凭什么压我一头?就凭你好看?还是凭你不守规矩?”
韫玉看着脸上写满了愤怒的人,心中原本堵着的浊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就通了。
原来这三年来,师叔是在介意这个么?
“可是,梅峰未来会是你的,你才是梅峰的主人。”韫玉开口,语气里没有任何的情绪,“你这是何苦?”
“何苦?”沈万冷笑,“你出去主峰上问问,哪个不认识苏子清和韫玉?你问问谁又知道我?”
“你要不要再问问,她们觉得梅峰会是谁的?”沈万话中满是嘲讽的意味,“谁不知道苏子清和韫玉?”
听到这里,韫玉也算明白了,是她和师尊的名字宗门的弟子都知道,让师叔有了危机感和不安。
“可是,这个事情不是由师祖说了算么?”韫玉叹了口气,“你何必如此执着于外界的评价?”
“我要的是公正!公平!而不是施舍!”沈万说着,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韫玉,“所以,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个解决这个事情的好办法。”
说罢,沈万唤出了她的剑,持剑指着韫玉。
“我想,只有这样,师姐才会看我,然后那些人才会看得到我。”
还有一句她没有说出来。
——她的心头上才会少了一座巨石,压在上面。
之前是百里烟和韫玉。
后来,百里烟的死,让她的心头感觉到一松,那种被长期压迫在心口的不安,终于消失了。
她甚至一度感觉到了快乐,这个快乐和轻松。
只是这一切持续在韫玉没有回梅峰之前。
当她看着师姐为了韫玉,焦急地找师尊,还冷冷地警告她时。她知道,她心头的还有一块大石没有处理掉,所以她隐隐有了一个决定。
那就是如果韫玉和百里烟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她再也不用感受被大石压迫着的难受了。
从小到大,即使她是庶女,但是因为她的天资出众,一直都是受到尊崇。
她是冰灵根,理应是这样。
只要解决了最后的大石——韫玉。
那么,这一切都会回到正轨,她心底有个声音在隐隐地告诉她,理应是这样。
“可是,你杀了我,师尊不会原谅你的。”韫玉看着眼神逐渐疯狂的沈万,冷声开口。
“是啊。”沈万笑道,“但是如果你对师伯和师尊都起了龌龊的心思呢?”
“你那么敬崇着师姐,如果这种敬崇是变质的呢?”剑已然搭在了韫玉的肩上,“我想,师姐应该不会去追究你死的原因了吧?那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你疯了!你这是要毁了师尊!”韫玉惊怒,怎么会有那么恶毒的心思?明明才她才十七八岁!
“我没疯!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一步步把我逼成这样!”沈万的剑已然接近脖子,“你不该出现在清远宗,永别了。”
韫玉想躲。
但,以她现在的身子,躲不过。
沈万手腕转动,剑光闪过,剑刃直逼韫玉的脖子。
韫玉闭上了眼睛,她不知道师尊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及时赶来。
这次那么近。
然而韫玉预想的脖子上的痛楚没有来到,原本坐着的身子受力,被带入了一个人的怀里,然后脑袋被重重地按在了那人的胸口上。
随即有什么飞了出去,直接把围墙给撞倒了,连续撞断好些树才停下来。
而她头顶上却传来了一个满含怒意的声音。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怎么?你想篡位当清远宗掌门?你要不要找泥潭看看,就你那样?你配么?”
“现在什么垃圾都敢往自己脸上贴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