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晚上和季奶奶回家时,就看到楚一宸,董璐璐和另外几个哥哥的战友们在家里坐着。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自从哥哥出了事,这几个他的老战友就老是来家里看看家里有什么事能帮忙没有。小婉见怪不怪地冲他们点点头,就想回自己屋,却被楚一宸叫住了。
小婉有些疑惑,还是到了客厅坐了下来。看着楚一宸。
那几个大男人看着小婉,竟然都有些羞赧,你捅捅我我捅捅你的不愿意第一个开口。最后还是楚一宸被捅得受不了了,开了口。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道:“小婉,老林不在了,我们就是你哥哥。你怎么收拾老林的,就怎么收拾我们就行。这不是我们知道老林每年都会给家里人打一件毛衣嘛,他还被笑了好几年的。现在他人不在了,哥几个就商量着,每年的毛衣我们来接着给家里打。这不是刚打好嘛,这就给送过来了。应该没耽误你穿。”说着,就给小婉递了件红毛衣过来。
小婉眼睛都模糊了,接毛衣的手都是颤抖的。
这件毛衣打得并不好,织得松松垮垮的,有的地方还有洞。洞大的能插进去三根手指。
其他几个人也给家里其他人递上了毛衣。
大家眼睛都湿润了,林大军更是当场就把自己的毛衣脱了下来,换上了新的。还笑着说织的不错。
楚一宸知道自己织的不好,笑着说以后练练会越织越好的,老林当年第一次给小婉织毛衣的时候,织了拆拆了织,织了好几遍。要不是时间紧,他也会织得更好些。
他还说,老林说了,他家妹妹穿红色最好看,就要穿红的。
小婉把脸深深地埋在了毛衣里。虽然不是哥哥织的,却还是闻到了哥哥身上的味道。
当天晚上,小婉一夜没睡,翻箱倒柜地把自己的衣服都找了出来。哥哥给她买的第一条裙子,织的第一件毛衣,到去年冬天给织的最后一件,都摆在了床上。
她一件件拿起来看,珍惜地用手从里到外摩挲一遍,再穿到身上试一遍,在镜子里看看自己,然后精心地收到了一个樟木箱子里。
在摸到最后一件毛衣的时候,她抱着毛衣痛哭出声。
她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哥哥已经不在了。
可是她不能这样下去了。这样下去,哥哥会不放心的。她不能让哥哥不在这个人世上了,还要担心她。
哥哥不仅喜欢她穿红色,还最爱看她笑。
哥哥总说,我的小婉要永远这么开开心心的。小婉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好。
可是哥哥,我最喜欢的,就是哥哥永远陪在我身边啊。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小婉想,自己喜欢做的,也就是一个厨师而已。可是现在她连味觉都没了,又怎么当厨师呢?
她还是怕家里人担心,自己一个人偷偷去医院看了看,还去找了那位给她看外伤的老中医。
老人家给她把了脉,说她还是肝气郁结,是心病。这病也别急。还建议她不行了出去散散心去,别老是在家待着。
小婉忍着没跟家里人说,直到过了年,才跟家里人说,想一个人出去散散心去。反正她还有半年的假。
大家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就是担心小婉一个人又说不出来话,行还是不行。
安全大家倒不是太担心,从83年开始华国全国上下就进行了严打,现在全国治安倒是一片清明,没有什么风险。就是对她一个女孩子不放心罢了。
楚一宸看小婉坚持,就跟大家说,他和林大军的战友满天下,小婉实在想去,就让她去吧,到一个地方,就找当地的战友们给大家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就行。
他和林大军熬了一夜,做了个全华国各地的通讯录出来,还给上面的战友们挨个打了电话,确保通讯录上的电话能找到人,让小婉就按这上面有的地方去。
85年2月底,小婉开着她那辆破吉普,带上了足够的衣服和钱,开始了她长达一年半的流浪。
她走的那天,家里人都在忙,只有小宝和两个小侄儿送她。
小婉知道大家是心里不舍得她,抱了抱小宝和两个小侄儿就想走,却被小宝拉住了。
小宝的眼睛有点红肿,看着小婉说道:“姐姐,哥哥没有了,你还有我。你想出去走走也好,但是别忘了,我和大虎二虎还等着你回来。”
小婉冲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上了车,开车走了。
她最先做的,就是把前年哥哥带她走的路程,又从头走了一遍。
她先去了文华,老疤知道她回来了,跑着迎了出来,鞋都跑掉了一只。
两个人弄了四个菜,一瓶小婉带来的茅台,去林红旗的坟上待了三天,三天里,什么都没说。
三天后,小婉悄无声息地走了,直接去了L市,喝了两顿牛肉汤,吃了炒鸡,每次吃饭的时候,她都要两碗,一碗自己吃,一碗放在自己的对面。她还去了当年林红旗经常钓鱼的地方,在还刮着寒风的河边一坐就是一下午。
老疤把小婉去L市的事告诉了楚一宸,楚一宸又告诉了L市的周司令。
周司令找到她时,她正在河边坐着。
周司令对林家人一向是最佩服的,特别是小婉,没有小婉,小明当时也活不下来。
这孩子有多重情重义,周司令是知道的,越南的事他也听说了一些。因此找到小婉后,他也什么都没说,陪着她坐了一下午,到天黑了才带她吃了饭,把她送回了家。
林家的小楼早就被牛厂长和希希妈给收拾的干干净净。知道她心里苦,大家也都没来烦她,希希妈只说让她好好休息,明天把希希从婆家叫回来陪她,就走了。
小婉屋里屋外慢慢地走着,最后走到哥哥住的屋子前,趴到哥哥的床上,默默睡地流着泪。这张床哥哥也没睡过几次,她却好像还能感觉到哥哥的体温一样。
她慢慢地就这样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