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营长在司令员前大大地露了一次脸,高兴的不得了,专门给林红旗和楚一宸说,营里那辆吉普车这几天随便他们开,也不用天天上班,有什么事让连长找副排,他们这几天的任务就是陪好家属。
营里总共就一辆吉普两辆卡车,每次楚一宸他们用营里的车,都要给营长的勤务兵说不少好话,这一下,两个人就都高兴了。有车就有了腿了么。
但是两个人还是轮着来的,一个人三天。
林红军自从上次没回招待所住,这几天就彻底不回来了,天天在新兵里扎着,听林红旗说这小子这些天进步很快。马素英也就放了心。哪里也没有部队里安全。
马素英也看出来了林红旗和楚一宸有点不待见林红军,想来也是,一个素昧平生的孩子,养在林家,必然要侵害林家孩子的利益。她和老赵对这件事都有点理亏,只能平时尽量对林家孩子好。
没有林红军在身边的日子,不用学习,没有人天天跟在后面碎碎念,就是好日子。林小婉和小宝可就撒了欢。
两个哥哥带她们玩的风格截然不同,但是都很有意思。
楚一宸带他们玩,就是开着车到处瞎转,哪里好玩哪里风景好去哪里,哪里好吃的去哪里。他家庭条件还是好,长得帅个子也高,从小就性子张扬,到哪儿都是人群中的焦点,还带小婉去潜过水,不过是最浅的地方,马素英跟了两天就不跟了,嫌累得慌太阳毒的慌,倒是小宝和小婉喜欢的不行,还从渔民手里买了两块珊瑚,说是给林家赵家一家一块,回家可以用个盆子和沙子养起来。给小婉买了一串鲜红的珊瑚珠子戴在手上,上面还夹了几颗漂亮的金色珍珠,足有小指大,浑圆。小婉喜欢极了,天天戴着不离身,回家去就不敢戴了。
林红旗带着他们玩,则要近得多,要么去阿容他们村里,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这个地方太好了,一年能种三季粮食,当地人都不缺吃喝,不过还是吃的海鲜多蛋白质多,麦子没有,都是吃粉吃面,当地人也就都不胖,晒得黢黑,个子也不高。当地人还爱嚼槟榔,林红旗他们刚来时也嚼,后来看看当地人的牙,就戒了。这玩意儿确实上瘾。
当地人是不缺吃的,手里钱却不多。没办法,海鲜运不出去呀,干货内地人又吃不习惯。来这里休养的人多,家家户户也就偷偷卖点东西。小婉他们就从阿容家买了好多果干。
不过不管到哪里,下午小宝是一定要去玩沙子的。林红旗和楚一宸每次都陪同。小婉看他们玩的都不是堆城堡啊什么的,根本就是在对小宝进行战术训练,到了后来,两个大的就分别和小宝玩起了对抗,每次都把小宝虐得哇哇大哭。气得马素英恨不得给两个大的一人几巴掌。
除了出去玩,小婉还经常去部队里找炊事班长。一是想多教几个菜,好让炊事班给哥哥们多改善改善伙食,二是上次篝火晚会后她有了个想法,等改革开放后她肯定要开自己的餐饮,而且应该不是一两家,那肯定要用很多的厨师,有什么样的厨师能比炊事班出来的战士们更可靠?她提前了几十年的餐饮管理,重活一回,要是在餐饮还干不出点动静来,那可真是白回来一回。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和炊事班长的交流中,小婉就毫无保留了,卤水的方子全教了,烤肉的腌料也教了,还教了好几道大菜,这可把炊事班长给乐坏了。司务长也不再死抠费用,要啥就买啥,上次可是上上下下都得了表扬呢,他还想将来在司令员面前再露个脸呢。餐桌上的菜色越来越丰富,战士们的小脸也肉眼可见得一天天圆润起来。
要是两个哥哥都有事,小婉就早起一个人去逛海鲜市场,顺便偷渡点私货,再去找阿容玩,再偷渡点水果,中午就在招待所食堂跟大师傅交流交流沟通沟通,做点好吃的。上次篝火大会后,很有几个老领导认识了小婉,她要是做了好吃的,就给这几位也各端一点去,和这几位竟成了忘年交,没事的时候跟他们一起坐在干休所的花园里喝喝茶,看看他们下下棋,顺便跟他们斗斗嘴。她心中无所求之事,跟这几位交往也就坦坦荡荡,让这几位觉得这小姑娘的心性着实难得。
马素英在这里过得也很舒服,早年的时候落下的老胃病在这里居然没有犯,她都吃那么多凉的冷的硬的了。每天也不早起,睡到自然醒,随便到食堂吃点啥,到中午一般就有大餐了,吃完午饭再睡个长长的午觉,就到海边走走,吹吹海风,看看小宝玩沙子。唯一的遗憾就是她一个人在这,要是老赵和儿子也在这就好了。
快乐的时光过得从来都是很快的。小婉他们回去的日子到了。
楚一宸和林红旗可是愁死了,来的时候还好,有霍翎跟着,回去的时候咋办?还要倒车。要是来之前他们知道路上这么不安全,就不让她们来了。现在咋办?
最后还是马素英给拖拉机厂打了电话,老赵找了转车的城市的老战友,这边送上车,中途直接有人在站台上接,再送上车,还找关系给两趟列车的调度打了招呼,给他们单独安排包间,不让进其他人,两个哥哥才放心。
临到出发前,小婉才看到了十几天没说上话的林红军。
林红军长高了有三四厘米,瘦了,不过也结实了,不再全身都是书卷色,开始有了青年人的挺拔,眼神也不一样了,多了一抹锐利。
整个归途都很平静,马素英怕再出事,很少让他们再出包间门,吃饭都是和列车员说了送到包间里来。林红军捡起了教鞭,小婉和小宝十几天没学习,现在哀叫连连,面对哥哥的黑脸,都夹起了尾巴,老实极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一场针对林红军的风暴正在酝酿。
上海。
骄阳似火。
仇烈低着头从车里出来,快步踩上几级台阶,进了一栋老洋房。
这栋老洋房是巴洛克风格,里面的装饰非常的华丽,接近房顶的玻璃都是彩色的,应该是解放前外国的大买办留下的。整个屋子冬暖夏凉,一楼的客厅里有大大的壁炉和沙发。就是现在,外面的温度接近三十七度,屋里的温度也不过二十六七度。
奇怪的是,这房子里所有的帐幔都不见了,窗户上也没有窗帘,所有的家具上都缠着厚厚的布条,一点棱角都没有。
从外表看,仇烈就是个普通的知识分子。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袖衬衫,下身一条黑裤子,脚上一双皮鞋,短袖衬衫的口袋里插了两根钢笔。他个子不高,也就一米七二左右,头发偏分,还戴着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人倒是不胖。从外表看,绝对不能相信他是上海地区造反派的二把手。
他一进门,就顺手把手里的公文包扔给迎上来的保姆,问她:“今天她怎么样?”
保姆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娘,穿着很干净,面容很慈祥,见他问,叹着气摇了摇头,普通话带着点上海腔:“还是那样。仇同志,这样下去不得了的啊,她可还怀着个小的,天天不吃不喝,大的小的都是要出问题的哟。你看,能不能别管她那么严哟,这样下去真的不行的,这活计都没法做的。”
仇烈冷笑一声:“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说不做就不做?要不是看你是她用惯了的,你做的饭她能吃上一口,你觉得你跟你儿子现在会在什么地方?去给我端点吃的来,我送上去。”
保姆不敢吭声,从厨房端了一碗撇干净了油的清鸡汤放在了托盘里端了出来,旁边还放了两个小小的包子,端给了仇烈,忍不住又说:“最好劝她喝一点鸡汤,包子能吃也吃一点,阿拉做的青菜馅的,要是想吃别的,厨房里备的都有,很方便的,仇同志你招呼一声就行了。”
仇烈没接话,端着托盘上了二楼,进了最靠里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什么家具都没有,只在房间中央放了一张大大的床。屋里比一楼凉快多了,原来屋里四角都各放了一盆冰块,应该是早上送来的,现在已经化了一半。屋里同样没有窗帘。床上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女人窈窕的轮廓。
这个房间地上铺的是纯木做的地板,仇烈走到床边去,把托盘放在了床头地上,把床上盖着的一条真丝床单掀开。
下面是一个手脚都被很宽的丝绸带子捆在床柱上,嘴也被一块真丝手绢堵住,身上只穿着一件真丝睡裙,骨瘦如柴的女人,正在瞪着仇烈,眼睛里有怒火燃烧。
仇烈习以为常,把手帕从她的嘴里拿了下来,弯腰端起了鸡汤,舀了一勺,细心地吹了吹,确定不烫了才往那女人嘴里送,却被那女人摇头躲了过去,还当头唾了仇烈一口。
仇烈避都不避,只是叹了口气:“薇薇,你这是何苦。”
是的,这女人就是季语明的母亲,乐于行的妹妹,乐于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