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雅自己也被灾民打伤了右腿,在求助驻守附近的岚田军无果后,只能上奏报告朝廷,祈求兵力增援。
夏侯雅在奏书之中自然是极尽抹黑灾民行为,称他们罔顾圣恩。但他并不知道县令通过岚田军呈递了另外一份奏书,替灾民鸣不平。要知道若非天灾,三江也算是富庶之地,县令也是三江本地之人,父母兄弟亲友世代皆扎根于此。
瞧见夏侯雅等人如此行事,糟蹋百姓活下去的希望,他的愤怒亦不逊于那些灾民。他在这个位置上二十余年都没有挪动过位置了,他从刚开始的失落无奈到后来的安于此处,看见自己治下的三江百姓安居乐业,才觉得自己为人父母官,也有了几分得意。
如今他多年来的政绩,被这些人一手摧毁殆尽,如何能不愤怒,那些灾民平日里也都是自己人,当初饥荒刚开始,他也是把自己家中所有的存粮均发放了下去。还带着人说服县中的富户和粮商,调出了不少的陈米救济,尽力想要让百姓撑过冬天,等到来年开春。
炎悯华看着议事堂里百官各有建言,有的说不管如何要先派军队镇压叛乱,也有说安排赈灾的银两需要重新发放, 也有说要开放附近的屯田粮仓, 让灾民先看到利益,才能够安抚下灾民的情绪,等等。
荀玉道,“三江的县令在百姓中尚有威望, 若此次主事换做是三江县令, 或许还有转机。他能在此时找到岚田军的曹将军上奏,也算是个有勇有谋之人, 奏疏中言辞恳切, 也是盼着能平息灾情之人。有如此父母官为灾情奔走,倒是比朝廷再派官员下去强些。”
“尚书的意思, 也是让本宫先更换主事之人。”
“臣的一点愚见罢了。”荀玉道, “夏侯雅乃是朝廷派下去的官员,行事龌龊,已是不得人心,若再派朝廷官员下去, 一来并不熟悉民情, 尚需要一些时日才能上手, 但灾情人情严重, 只怕也是不能多了。二来县令对于灾民来说, 算是个自己人, 灾情发生以来, 一直都在前线, 对情况最是了解。方才的奏疏中, 三江县令也提出了需求,这便说明他心中已有应对之策。此等人才, 若不能物尽其用,岂不是可惜?”
风孟武沉思片刻, 其他官员纷纷附和,“臣附议。”
风孟武看向炎悯华, “华儿觉得如何呢?”
话音刚落,这议事堂中的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炎悯华。
其中大家从进来看见炎悯华开始, 就有所猜疑, 她一个外州之女,为何会在这里,甚至还能旁听他们议事。可是必经风孟武没有让她离开,大家也不好表达自己的不满。
现在风孟武点名让她表达下自己的看法, 他们也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来。
炎悯华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拱手道, “各位大人乃是冥朝的栋梁之才, 所言所见自然不凡。”
“拍马屁!”风孟武道,“这些华而不实的话,就不要说了,说点跟他们不一样的。比如说,若是炎州今日发生如此灾祸,你打算怎么搞。本宫这奏疏都让你看了,你再说这些, 可就没意思了。”
几位官员方才还在为了赈灾之事, 互相争执不下,如今听见风孟武的话, 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消弭于无形。炎悯华不得不感慨, 一个上位者尚且能用一句话就将群臣掌控于其中,难怪风州能人贤士众多。她想走到那一步,也不知道需要多久的时间。
她清了清嗓子道,“灾民所谓的叛乱,也不过是为了能有一条活路,此时派兵镇压,固然是在短时间内能够控制住局面,但从长远来说,会给大人在民间留下暴虐的话柄。何况此事,罪本在夏侯而非百姓,此事若强权执行,于仁义二字上,大人便站不住脚了。
灾民所为, 既是为求生路,那大人便给出一条生路来, 借夏侯人头先安民心, 再立修路、修坝为工程,以粮食作为工酬。百姓一方面为了眼前的生计, 自然尽心尽力,再则工程结束,也是有利于民生之事,功在社稷,将来百姓们得了福祉,也是对大人感恩戴德。
冬日可有一碗暖饭,来年春日不可耽误春耕,这期间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一个三江县令可忙不过来,大人还是需要从朝廷中调派官员前往才好。
臣女的一点愚见,还望大人和诸位先生不吝赐教。”
话音刚落,风孟武便哈哈大笑起来,“你们都听听,难怪都说‘后浪推前浪’,后起之秀不可小觑啊!尚书,以为如何啊?”
荀玉拱手道,“炎姑娘所言,颇有见地,只是做起来,还需要从长计议。”
风孟武道,“那边好好从长计议。就以尚书为首,这两日呈上个条陈来。”
这话的意思就是想要按着炎悯华所言来执行了。诸位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暗潮汹涌。
“退下吧!”风孟武摆摆手,众人都识趣离开,但风孟武还是留下了冯校。
看着炎悯华离开的身影,风孟武问冯校道,“瞧出什么来了吗?”
“炎姑娘,大约真的有凤命在身。”
冯校天生盲瞎一目,但其实这一目并非真的盲瞎,乃是天眼,机缘巧合下有时可窥见天机。这也是风孟武十分倚重他的缘故之一,他私下十分擅长周易之道,所见之天机,多有奥秘。
风孟武不得不叹了一口气,“天意啊。”
若他早些时候见到过炎悯华,或许他根本就不会让风淩徳退婚。
“炎姑娘虽与二公子退了婚,可大人的公子又非只有二公子一人。”
风孟武何尝不知道,诸位公子中,若是论起来,也只有风淩彻是最合适的世子人选,可每当他看见风淩彻的脸,他总能想起他的御儿和律儿来。或许御儿的死应该怪他自己,那么律儿呢?
他就不相信,他的老大就真的那么无辜。
一个连幼弟都容不下的人,待他百年之后,如何能不同室操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