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义上以中间人和事佬的身份调解方文山和周本仓之间的矛盾,实际上却假借方文山之势打压周本仓的嚣张气焰。
程伯月虚伪的做法不止令周董不能领情而心怀怨恨,连一直暗中提防他的方文山也看出他的用心来。
为了感谢这位世交挚友的帮助,方文山特地请他到自家的红磨坊茶馆喝茶用餐。
大堂经理梁淑敏照例穿着她那套熨的平整笔挺的黑色西装制度在收银台近旁迎候他,恭谨有礼的回答他的质询道:
“我刚把客人带到那间贵宾室里安顿下来。”
“辛苦了!”方文山满意的微笑颔首,注意到与收银员交接着工作的财务主管王佳芝忽然将炯炯的目光投向他,于是说:
“有事吗?”
佳芝微微红脸道:“上周韩总指示我将公司的营收资金都转交给您,不知现在是否可以执行了?”
“她是这样嘱咐你的吗?”文山有些惊讶的蹙起眉头。
“是。”
想想近日与韩璐璐母子亲密团聚的情景,他不禁嘀咕道:“怎么没听她提起呢?回头我向她确认了再说吧!”
“好的。那我先去忙了,方总。”
方文山气定神闲的走去贵宾室会客,见到程伯月之前在两旁花木扶疏的悠长走廊里接到一个陌生又热情的电话:
“姐夫,我是彬彬啊!”
蓦然顿住脚步,他讷讷道:“对不起,我们认识吗?你打错电话了吧?”
“我是花儿的男朋友梁彬彬啊,很快我们就会见面的,姐夫。”
“哦!”方文山恍然大悟的笑道,一边与他闲聊,一边继续向前走去。“我听说过你。你现在西川吗?可惜我这会儿有事在身,不然我们可以相聚喝一杯。”
“谢谢姐夫!”梁彬彬嘴巴甜甜的说,“要不我们晚上再约吧!我既来了西川,今晚就不打算回栗溪了,在酒店等你电话的召唤哦!”
“也好,我忙完了打给你。”方文山扬了扬眉毛挂掉电话。
推门望见程伯月正在深色橱柜前翻阅书籍,他笑着搭讪道:
“你多年的生活习惯总是改不了,走到哪儿都喜欢看书。我这儿的书只做装饰和摆设,几乎没什么读者。”
“倒是一本经典着作呢!金融方面的。”伯月拍了拍手里厚厚的书籍道,“只是没遇到欣赏它懂它的人罢了。”
示意他回归长长的茶案前落座,方文山未免面露愧色道:”这年头人心浮躁,人们终日忙着追逐名利,哪能静下心来读书呢?没人欣赏是正常的。”
颇有同感的笑了笑,程伯月搁下书来开始为他沏茶,一边说:
“你平素都怎么消遣呢?运动打球,还是陪客户吃吃喝喝?”
无奈的向他摊了摊双手,方文山抱愧的笑道:“我哪有自己的消遣时间呢?通常都是陪客户应酬,以致我丧失了个人的兴趣爱好。”
“有可能的。仲雪说你这两年,连他的酒吧都很少去关照生意了。”
“我去那种地方——也无非是借酒浇愁。”方文山脸孔微红的搔了搔头皮,”况且那里太闹腾,仿佛已经是九零、零零后的天下。”
“呵呵!你自觉已经老了,玩不动了吗?”程伯月冲他嬉笑着,感觉他们之间仿佛找回久违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因为年事见长,方文山却依旧坦诚相见。
“对男人来说,家庭是最重要的,事业崩溃了可以再来。”文山说着,不自觉的敛起唇边的微笑,抬起头来深深凝望着茶桌对面的朋友。
赞同的默然颔首,程伯月悠闲的浅尝慢啜着温热馨香的茶水,一边说:
“但是据我所知,你们至今并未登记结婚,问题出在哪里呢?”
“法律手续是否履行,并不影响我们的关系和情意。”
“作为当事人,你当然可以这样想。但是对于外人,比如周本仓之类别有用心的男人,他们就会觉得有机可乘。”
“结婚了就不会出轨吗?一个女人若是花心,别说一纸婚书,就是金链子也锁不住她吧!”
“话虽如此,但外界总是风闻不雅。你家老爷子一向传统守旧,他就一点儿不介意吗?”
“上一辈人的行事作风,和我们这代人总无法契合。”方文山宽容的微笑着忽然说:“我们店新聘了一位主厨,我要他做几道拿手菜你尝尝吧!你好不容易回国,也该多尝尝家乡的风味。”
程伯月感激的连声致谢。
包厢的服务员来过之后,两人继续品茶闲聊间,方文山试探道:
“当初为了她和妻子闹矛盾的那个女同学,我听说后来她回美国了——你们在一起吗?”
“我和儿子常住美国东部的纽约,而她在美国西海岸的西雅图,东西横跨了整个美国版图,来往总不那么方便吧!“程伯月轻松愉悦的笑谈,”况且她去西雅图不久,就和当地的一位爱尔兰富商闪婚了,还有我什么事呢?”
“哦!倒真是遗憾呢!若你早点离婚,说不定你们还有机会——”
“呵呵!”程伯月的笑容里透着几分辛酸沧桑,“此生我大概再也不会相信女人的爱情,什么跨越千山万水来找你,就因为忘不了你。”
方文山满心震撼却又将信将疑的含笑望着他,倾听着他说下去:
“凡是突如其来的爱情,总经不起时间的消磨,时间会让你看清一个女人的真面目。”
“我不知道你这番言论,到底是出于对那位女同学闪婚的不满,还是对自己失败婚姻的总结,……”文山迟疑着被对方打断了谈话:
“事到如今,没什么不满,也没什么可总结的。”
“哦!”
程伯月的态度有几分慷慨激昂,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来说:“现在的生活状态,我觉得是迄今为止最好的。努力的工作,把孩子拉扯大就完了,哪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呢?”
“可是,我总觉得男人是离不开女人的。”
“为什么离不开?”
“无论情感上,还是生活上,还是生理方面……”
方文山的坦诚令他不禁涨红了脸,竭力保持镇静的微笑着说:
“我正试图将自己变成一个坚强独立的,高尚纯粹的男人。”
“在你看来,纯粹的男人是不需要女人的吗?”
“如果需要,首先应该基于情感的需要,而我——大概再也不会爱哪个女人。”
方文山难以置信的笑了笑说:“我看你还爱着璐璐,正是在这种深深的不甘心的爱情驱使下,你才从大洋彼岸回到了西川。”
“过完年我就会走的,你放心,而且明年不知会不会再回来。”
“现在我们讨论的只是你单纯的爱情,和你走不走没关系。”
“好,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她是个有魅力的女人,叫人没法不爱。这也是当初为什么我对她一见钟情,力排众议不顾一切的娶了她。”
“可是你们离了婚,你打算卷土重来和她复婚吗?”
“你们的感情出现了问题,不是吗?我离开的这两年里,你们并没有越过越好,恰恰相反,你们的关系却渐行渐远,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这跟我的插足没关系吧!是你俩的感情自然而然走到了尽头。”
方文山竭力按捺着心头的怒火问道:“你是看到我们的感情出现了问题,才及时的从美国回来的吗?”
“不是。又没人给我通风报信,仲雪可没兴趣干这事。纯属巧合吧!恰好回来度假看到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暂时没什么打算。刚才我也说了,过完年我就会回美国,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呵呵!”方文山起身走出茶室去通知服务员上菜,片刻回来和他共进午餐,席间询问着他在美国生活的一些趣事。
傍晚他才得空会见那位可能成为他连襟妹夫的梁彬彬,来自西川下属栗溪县山野的土豪公子哥与他相差了十多岁,素昧平生却与他十分投缘,他们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酒吧里开怀畅饮到很晚才分手。
“我觉得我俩挺般配的,姐夫。但是花儿最近总躲着我,好不容易见面,也总是对我不冷不热爱搭不理的,你可得帮我劝解一下啊!”
“这个……感情的事还得亲力亲为吧!旁人又能帮什么忙呢?”
“传授一下经验也好嘛!姐夫,她们是亲姐妹,性情总有些相投,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呢?”
羞涩的方文山被逼无奈道:“人家不理你,总有原因的吧!找对原因才能对症下药,你没问她是什么原因吗?”
“哦,她说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对呀,我也这样问她。但是她含含糊糊的说,哪里都不合适。”
“是吗?那你觉得你们真的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太合适了吧!我们都是乡下人,虽然她在城里有体面的工作,但归根结底是乡下人啊,谁也别嫌弃谁。我们的学历也相当,家境也相同,都是父母健全家庭的独生子女,不像姐姐……我们在一起多好!”
“你们的家境可谓天壤之别,花儿顾忌的可能就是这点。”
“我不介意啊!对我来说,钱不重要,我喜欢她才最重要。”
“这是你们小孩子谈恋爱的一时冲动之言。对我们大人来说,家境是不得不考虑的重要问题。”
“我爸妈也不在意。”
“你带她见过父母了?”
“还没有。感情还没到那一步呢!不过我爸妈说他们挑选儿媳妇的标准很简单,只要人好就行了。”
“呵呵!以我世俗人的眼光看来,或许这才是最高的、最难以达到的标准呢!”
“为什么?”
“人何谓好?何谓不好?”
“单纯善良啊!我妈说的。”
“是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应该早就替你物色好了吧!这年头,单纯善良的女人可不好找。”
“哦,我觉得姐姐就很单纯善良啊,她们姐妹俩都是这样的人。”
方文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举杯和他碰了一下说:“你一直这样无所事事吗?”
梁彬彬颇觉冤屈的申辩道:“我一直在帮家里做事啊,帮我妈管理山头的那片林场果园。现在她不让我插手民宿的事了,她一个人做的有声有色,游客每天络绎不绝。”
“哦!你爸在忙什么呢?”
“他做工程啊,修桥铺路盖房子,一直积极的投身周边的新农村建设项目。”
赞赏的频频颔首,方文山微笑道:“原来你爸妈各有各的事业呀!我还以为在农村,他们是传统的夫唱妇随。”
“他们是高中同学,当初因为谈恋爱才双双高考落榜,说起来真是惭愧!我妈可不是一般的农村妇女,搞事业可有想法呢!”
“看得出来,她是个事业型的女强人。那么你们家都是谁说了算?”
“大家商量着来啊!我们是民主家庭,不搞封建专制的那一套。”
“我问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是谁最后拍板定夺?”
“这……我不清楚。反正最后他们总能达成高度统一,一个公司不可能两个人都说了算吧!”
“他们是一个公司?”
“对啊,梁萍实业。”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