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接到德山县乡下老家的大姑韩桂芳打来的电话,韩璐璐颇觉意外。
大姑殷勤的表示家里喂养了几只土鸡,半年来好不容易积攒下的两百只新鲜鸡蛋可以给她养胎,另外问她爱吃老母鸡还是小仔鸡。
按照不同的做法,乡下人普遍认为老母鸡炖汤最有营养,但新兴的城里人却觉得爆炒小仔鸡鲜嫩可口。
“我知道以你现在的条件,但凡世上有的,你什么都买得到,但这是我们的一番心意呀!心意最难得,是不是?”
性情泼辣率真的大姑说话令人感动,好不容易搁下电话,韩璐璐转头和枕边人商议她进城来的接待事宜。
“你老家的亲戚,我记得还是我们举办婚礼时来过吧!当时在酒店仓促的吃顿饭就散了,实在礼数不周。”程伯月回忆着嘀咕道,“照理说大姑这回来,我应该亲自去车站迎接,以示对她的尊重。但是明天我约了华城地产的高总来公司签约,所以只能让你受累,你还得替我解释一下。”
“接她来我们家吗?”
“这是自然的呀!不过得尊重她的个人意愿。如果她执意要去望江国际那边,和你表妹他们住在一起,你就开车绕个弯送她过去呗。”
韩璐璐点点头,猫儿般温柔灵巧的紧挨着他躺下来。
“这次她老人家专程来,肯定不只是惦记着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还有别的重要的事。”她揣度着说。
程伯月温存的抚摸着她的脸颊说:“或许吧!老家人进趟城挺不容易的,要不是挂念着城里的亲人,谁愿意遭这罪?你们德山县那山路十八弯,现在我想想都像做梦。”
“呵呵!现在你后悔为了娶我,到那山沟沟里去了吧?这恐怕是你一辈子难以磨灭的记忆。”
“谁说我后悔了?”伯月笑吟吟的望着对面镌刻着典雅花纹的墙壁。“这辈子走过那段山路,是我的精神财富。想想物质那么贫瘠,生活那么艰难困苦的地方,你的父老乡亲们尚且热爱生活,奋斗不息;处在我这样的环境,又有什么理由不努力进取呢?”
璐璐感动的搂紧了他的腰身。
韩桂芳来到程家宛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被眼前四百多平欧式风格装修的,奢华如宫殿般富丽堂皇的住宅惊得瞠目结舌。
最后她在保姆的协助下,小心翼翼的将土鸡蛋一枚枚的存放进冰箱里,又教导她们如何将两只老母鸡捆绑在厨房外面的阳台,以便择日宰杀。
“大姑,您看家里做饭也挺方便的,不如吃了饭再过去找花儿吧!”璐璐温言软语的劝慰她,“反正她这会儿正在美容院上班,平儿在超市里照管着,您去了也没人招待。”
“是吗?”大姑很惊讶,“那他们平常在哪儿吃饭呀?我想他们自然比不得你这里,还有两个保姆随时伺候着。”
“花儿做事的美容院管饭,平儿的一日三餐要么他自己做,要么就点外卖,都是他自己解决。条件是艰苦点,但年轻人自给自足也挺好的!”
韩桂芳赞许的点点头,亲热的握住侄女的手感激的笑道:“我知道他们兄妹俩在西川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没有你,他们哪能在这里站稳脚跟呢?别的条件不说,他们初来乍到,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还谈什么找工作搞事业呀!”
“您别这么说,我也没做什么,他们都是靠自己的努力。”璐璐谦逊的客套着,一边示意保姆去做饭。
周围的环境强烈冲击着韩桂芳的视觉和心灵,她对身为豪门贵妇的侄女怀孕一事虽有疑异,却无法静下心来叙说。只得受宠若惊的吃过饭,在璐璐的陪伴下来到望江国际小区。
这边的楼盘在巍峨绵延的长江堤岸边,风水极好。登上高楼打开门窗,便能望见万里长江千帆过尽,轮船鸣笛如雷贯耳。
韩桂芳十分满意的笑道:“这边的房子是小点,但也足够他们兄妹居住了。美中不足的就是江上过往的船只有点吵闹,半夜能睡安稳吗?”
“还行!”韩璐璐不以为然的笑答,“比别处的楼盘略显吵闹些,但也是它的特别之处呀!我很喜欢这儿,当初就是冲着它独一无二的风水来买的。横竖等他们兄妹俩的经济条件好了,可以自己另外买房搬出去住嘛!”
“那是,那是。”韩桂芳在几间屋子里转悠打量着,不时伸手抚摸着纯实木的家具。
韩璐璐告辞离去时,在小区门口再次邂逅妯娌的娘家母亲刘教授。只是她素昧平生毫无印象,对方却友善的微笑着主动打招呼道:
“请问你是明珠的大嫂吧?”
韩璐璐望着眼前这个中等身材细眉细眼的知性女人,迟疑的回答:
“是啊,您是?”
“我是她的妈妈。我有幸参加过你们的世纪婚礼,明珠的手机里还有你们婚礼和全家福的照片,但你好像不记得我了。”
“哦,刘教授!”恍然大悟的璐璐恭谨的伸手与她交握,又羞愧的讷讷道:“对不起,当时婚礼的客人太多了,而且我的记性一向很差。”
“没关系,既然我们同住一个小区,以后会慢慢熟识起来的。”刘雪枝毫不介意的笑着,在她的前面穿过小区门口的电动护栏,又转过身来询问她:
“先前跟你一起进来的那个大姐,她是你老家的亲戚吗?”
“哦,她是我大姑,特地进城探亲访友的。”
“怪道我看她的眉眼跟你有几分神似呢!老话说的没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们德山县老家,那里的山水就是养人啊!你看她的精神气色多好,看起来比我年轻多了!”
娘家大姑受到她的赞叹,令韩璐璐感到由衷的欣喜,于是一见如故的与她攀谈起来。不过十分钟,两人便不得不在小区门口告辞。
花儿兄妹俩晚饭时才得与韩桂芳相聚,三人在餐厅的华丽吊顶下吃饭一团和气。
恭敬的给母亲夹菜盛汤,花儿一边好奇的问她:“现在春秧都扬花抽穗了吧?我记得。”
“是啊,难为你还记得。我以为你进城上班,把咱农村老家的一切都忘了。”桂芳眼神犀利的瞥了女儿一眼说。
花儿老实乖巧的埋下头,低声说道:“怎么会呢?我又不是那忘本的人。”
桂芳大大咧咧的笑道:“我知道你不会忘本。但是你要的开美容院的那笔钱可没着落,我们家一年到头就那点收入,这些年供你读书已经捉襟见肘,哪里还能拿出几十万给你开店呢?我劝你少做梦吧!“
“我知道家里没钱,我是要你和表姐说说。”花儿羞怯的嗫嚅道。
韩立平听到这里抬起头说:“她不是亲口许诺过你,只要你召集人马,看准了店址就给你投资吗?你还犹豫什么?直接要她兑现诺言啊!”
“合适吗?那是她很久以前的话了。”花儿很怯懦。
做母亲的则意志坚定的给她加油鼓气道:”甭管多久远,只要她说过,只要她有这个意思,我这次来就要给你具体的落实下来。不过今天刚到,人困马乏,我还没来得及和她提呢!”
韩立平微笑着宽慰她:“没事,您休息两天再说吧!我相信堂姐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这事准没问题。”
韩桂芳扒拉着碗里的饭菜说:“现在她正是所谓的多事之秋,心烦着呢!虽然见面她一脸真诚的笑容,什么也没对我说,但是站在她的位置想一想,日子真不好过!所以我觉得这事得慎重,究竟我要不要对她说,该怎么说才到位,这可是一门学问!”
平儿咧开两片厚嘴唇笑道:“大姑,大家都是心直口快的敞亮人,你整的神神叨叨的干嘛?倒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其实你就直截了当的问她得了!”
韩桂芳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转换话题道:“现在她怀的孩子到底是你姐夫的,还是那方家的,你们清楚吗?”
韩立平眉飞色舞的脸立刻呈现出暧昧晦暗的神色,低眉顺眼道:
“我和花儿都不敢问,她和姐夫偶尔回来也从不透一点风声。但我估摸着多半就是方家的,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外界的传言不会错!”
花儿把秀发乌黑浓密的脑袋埋得更低了。老实善良的她一向敬重表姐,仰仗着她才能在西川生存,表姐纵有千差万错,她却不敢有丝毫的微词。
“他们夫妻的口风很紧?”韩桂芳迷惑的眯缝起眼睛道。
平儿点点头:“我觉得他们恩爱如旧,甚至比以前的感情更好了!简直蜜里调油。不过他们在西川生活得好好的,突然要移民美国,却让人感觉十分的蹊跷,值得认真推敲。”
“是啊!”桂芳感叹。
大家陷入沉思之际,花儿忽然鼓足勇气声音轻柔的说:”我看姐夫待她挺好的,即便传言是真的,好像他也不怎么在意。”
“胡说!”韩桂芳和侄子几乎异口同声的表示反对她的看法。“男人最在意的就是老婆偷人,给他戴绿帽子,比他不能挣钱养家还要命!你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啊!凡事不能看表面的,也许你姐夫要面子,在人前故意装作一副很大度很恩爱的样子,唉!”
“姐姐和方家的事有什么的?姐夫不是也和他那美国前女友有过一腿吗?“花儿瞋目立眉道,”我看他俩扯平了,谁也别嫌弃谁!”
桂芳惊异的大叫:“还有这种事?”
兄妹俩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这都是什么时代,什么夫妻呀!”她颓丧的叫嚷着,觉得自己的三观被彻底震碎了。愣怔了片刻,她又蹙眉嘀咕道:
“即便如此,女人在这方面总要受到社会和家庭的谴责,男女之间不可能平等的!自古以来男人可以在外沾花惹草,女人却不能不严守妇道,我们什么时候平等过?”
这顿晚餐虽然菜肴丰盛,大家却吃的内心五味杂陈,最后各怀心事的草草收场。
临睡前桂芳和女儿长吁短叹:“璐璐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到头来真是糊涂啊!怎么能犯这种错误呢?程家人还能尊重她吗?即便你姐夫不计较,但这种事,可是足够他拿捏一辈子的把柄啊!我看她在程家已经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无出头之日了。”
“我相信表姐会妥善处理这件事的,妈妈你别太担心了!”
“她会处理个屁!”韩桂芳爆粗口,烦躁的在床上翻个身。“你看她外表聪明伶俐,其实就是个草包,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