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七夕节。
杨柳岸,南风轻拂,雨燕低飞。
一阵微雨过后,青翠无垠的草地显得更为鲜艳。这是一年中最具浪漫色彩的节日,女儿的柔情绰态在这一天可以尽情彰显。
若是到了晚间,夜幕垂,鹊桥会,皎月归,河岸烟火阵阵。文人雅士对月抒情,浓情萦绕中写两行诗,直抒胸臆。
据说,在大陆秦国,七夕之夜,少女们以碗装水置于庭院,然后将一束针散放其中,人们争相观看水中呈现图案,若是图案的形状越好看,放针者的手就越灵巧。此为秦国七夕节盛行的“投针乞巧”,也叫“丢巧针”。
但在齐国境内,少女们在这一天则多了几分灵动和洒脱,不稀这般“投针乞巧”,而是与相仪之人一起郊游行猎,饱略帝国壮丽山河之余,更多地展示各自的飒爽和美丽。
“砰!”
猛然间,一声清脆的枪声响起,打破了原野上的宁静。
随后,一阵马蹄声传来,数名身着猎装的年轻男子骑马奔向猎物所在。
“好像没有……打中。”周昊轩骑在马上,四下张望了一阵,随后转头朝一名同伴说道。
“该死的,久不行猎,竟然手头还生疏了,让那头袋兽平白逃脱了!”齐世高自嘲地摇摇头,但手里却丝毫没有闲着,左手握着猎枪,右手从口袋里摸出定装火药和弹丸,快速地装填着,眼睛还不断地向附近巡梭,以期发现新的猎物。
“小爵爷想必整日里依红偎翠,只顾着磨炼另外一杆长枪了吧。”周昊轩笑着调侃道,脸上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猥琐气息。
“哈哈哈……”齐世高大笑起来,伸手指着周昊轩,“你莫不是在说自个行径?昊轩呀,这段时间,整个长安城哪个不知,你对那名来自秦国的歌姬垂涎日久,背着家人到处筹款,想替她赎身并落籍齐国,然后来一个金屋藏娇!说说看,有没有爬到人家被窝里呀?”
“哦?”周昊轩故作惊讶地看着齐世高,“小爵爷对我这点风流事也知道?徒奈若何,咱是被那女子深为吸引,情根深陷,已不可自拔。若是得不到,我周某顿感生活无趣矣!”
“是吗?”齐世高笑着问道:“那女子怕是进不了你们周家的大门吧?你是准备花钱将她养到外面吗?……小心你家夫人打上门去!”
“那倒不至于。”周昊轩摇了摇头,“我家夫人呀,万般皆好,就是读书太多,脑子里想的也太多。你说说,我周家缺她一口吃的吗?还非要坚持到大学堂中去教书,忙早贪黑的,回到府中,也是毫无生活情趣。至于她会不会为一个养在外面的女人,跟我闹出生分来,估计她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你家夫人呢,怎么说,也算是……新时代女人。说不定,为了所谓的男女平等,就要与你合离!嘿,这帮子文人还真敢鼓吹解放女人,打破枷锁,让女人跟咱们男人一样在社会中承担相同的责任和义务,甚至还允许她们任官理政。那成什么了,武后再世?牝鸡司晨?虽说,咱齐国的女子地位相较而言,远超其他国家,但总不至于跟咱们男人平起平坐吧?难不成,以后我大齐皇室还要搞出一个女皇!”
齐世高,乃是故平王齐大陆后人,传至他这一代,已是第五代,跟皇室血缘淡了许多,甚至都算不上皇室宗亲了。
不过靠着祖辈恩荫,他的父亲十数年前谋了一个皇家商社大掌柜(根据产业细分,皇家商社共有九名大掌柜)的位置,虽然没什么权势,但却富贵逼人,依托皇家商社的薪俸、分红以及各种关联生意,还有南洋开辟的大片种植园,每年也能收息十余万,绝对属于齐国“有钱人”之列。
更不要说,头上顶着皇家商社大掌柜的招牌,上到阁部僚臣,下到地方府县,哪个官员不敢卖一分薄面。
不过,皇家规矩严苛,不单单对皇室宗亲有着诸多约束,对皇家商社的经营行为和过程,也有各种各样的规定和制约,最基本的一条就是不能借着皇家的名头,做出欺行霸市的没品行径,从而为皇室招黑。
要知道,皇家商社可是一个规模庞大、产业众多,兼具投资、金融、科研、生产、贸易、建筑、流通、矿产等诸多行业的综合经济体,旗下的实体企业多达数十上百家,雇佣工人也有数万之众,而且它还在国内十数家大型垄断贸易商社中拥有份额不低的股份。
另外,皇家商社还是皇家科学院、各大研究所、高等学府、廉租房,以及国内福利机构共济会、养济院和残疾福利社的资金主要提供者,其影响力,在国内绝对是举足轻重的。
“小爵爷,近期可曾听闻市井中对皇家商社的一些议论?”骑马缓缓行走在广阔的草地上,周昊轩抖了抖缰绳,将低头吃草的马儿的脑袋提了起来。
“什么议论?”齐世高目送着两名汉洲土着扛着猎物,快速奔向露营地,那里莺莺燕燕围聚了不少妇人,已经准备好了酒水瓜果,各种零嘴,也支了烤架,正在等待猎物的送去。
“有人说,全国范围内的税务稽查,为何不先从皇家商社开始查起。”
“稽查皇家商社?”齐世高闻言,立时瞪大了眼睛,“这是哪个胆大狂徒说出的悖逆之言?这分明是在针对我大齐皇室!没有皇家,哪里来的大齐帝国?没有皇家,哪有今日国中数千万子民的好日子?没有皇家,尔等就不怕被西夷和土蛮掠为奴仆,永世不得翻身?”
“说的是呀!”周昊轩点头附和道:“说出这些话的人纯属忘恩负义之辈!要不是当年太祖皇帝以一己之力,开拓汉洲基业,鼎故革新,建章立制,哪能有今日帝国之盛世?这些人竟然以阴私的想法,来揣测和针对皇室,委实用心险恶!”
“哼,先不说皇家商社皆以律法严格缴纳各项税赋,从未拖延遗漏。就算以我大齐皇室身份,不予以缴纳,何人敢置啄!”齐世高恨恨地说道:“观华夏历朝历代,何时征税会将目标对准皇室?就以当今世界各国来看,也没有哪家政府会向皇室征税吧!也就是当年太祖皇帝好心好意要以个人补贴国家,壮大政府财政,才会做出此番规定,让皇家商社依照国内普通商社之例,缴纳各项政府税收。这政府和百姓得了便宜,竟还想对我皇家再予相迫?”
“小爵爷所言甚是!国中某些人就是蹬鼻子上脸,觉得皇家亲民放权,就是一种软弱,可任由人来置啄和评判。以我之见,当对此番言论,予以严查,说不定这些人就是包藏祸心,以诽谤污蔑皇室,来达到个人险恶用心。”
“那是自然。”齐世高点头说道:“这些人只看见了皇家商社赚取了众多的利润,却对皇家商社所付出的贡献和对孤苦残疾百姓的供养等诸多善事而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实属无耻恶毒之辈!”
“皇家之业,岂能任人质疑和清查,此行断不可为,此风也断不可涨。”周昊轩沉声说道:“这可事关皇家体面,更是皇家尊严不容亵渎。”
开什么玩笑,税务稽查怎么能轻易查到皇家商社的头上来?
这不是对皇家赤果果的打脸吗?
话说,只要税务总司的官员和干吏不敢清查皇家商社,那么他们周家挂在皇家名头上的几家商社工厂,自然就不会出任何事情,更加不需要为昔年脱逃的大量税款而心怀惴惴了。
我倒是看看,哪个臣子敢声言,要率先清查皇家产业?
——
相较于王公贵族热衷于郊游行猎,享受大自然壮丽美景,感怀田野之趣,市井百姓却更喜欢在闲杂之余,到茶馆听几段评书,到戏院听几曲时调小曲,或者在街头看一场来自异国艺人表演一番杂耍和技艺。
长安朱雀区的月明楼是城里最大的一家茶馆之一,每日下午时分,便会有专门的说书先生、杂耍艺人在那里登台弹唱、评讲传奇故事。
此时,台下挤满了恭候已久的看客。
约三五友人,点一壶清茶,几份小菜,再买一包瓜子、花生,围坐于小桌前,聊着闲话,吃着零嘴,等着艺人出现。
名角刚刚从厚帘子背后出来,尚未张嘴启声,就已经欢声雷动。更不要说戏入佳境时,整个台下观众大会声呼喊,使得整个茶馆好不热闹。
台下的众多看客中不乏行家里手,他们口味老到,对音色、语境、情节、腔调、情感的起承转合都极为敏锐,台上名角、艺人的声名毁誉常常就在他们的品评之中。
除了戏曲、评书外,最近几年,包括长安在内的齐国各大城市又从秦国传来新的一种艺术形式--扬州评话。
扬州评话最大的特色是说表细致,刻画入微,与大陆传统北派说书的粗犷与简洁形成鲜明的对比。它本来是以扬州方言说表,以中州韵和方言土语起角色,以手、眼、身、步传神达意,注重在矛盾冲突中刻画人物性格和塑造艺术形象,讲究叙事说表、开相说表性格说表、气氛说表、写意说表、绘状说表、逗噱说表、评论说表等多种表现手法。
不过,扬州评话传到了齐国境内后,却要入乡随俗,自然要以齐国“官话”为准,要不然,台下观众可就没几个人能听懂,呆若木鸡地看着评话人而不为所动,岂不两相尴尬。
正如此艺人“道经”所云:“说书要说理,说理要说事,说事要说人,说人要说心”。扬州评话的结构几乎都用以书中一个人物串书、线到底的形式,而不同于北派说书事件复线发展的结构形式。
来自秦国的说书人每逢登台讲述古今轶事,台下观众必然感慨不已,他们的心跳和思维早已紧随台上的艺人,看他每一个不算夸张却形象生动的肢体动作,每一声饱含无奈的叹息,还有那被现实击败的不甘惆怅。
这些评书人评讲的内容很广,除了说一些传统的《三国》、《水浒》之类的英雄事迹和历史故事外,有时为了保持观众的好奇心,也会说一些反映现实问题的逸闻趣事,或者是一些充满神秘和香艳气息的市井俗事,江湖侠士、才子佳人、清官侠客等形象在评话里占了越来越大的比重。
“……今日且说前明万历年间,神宗皇帝为贪渎民间资钱,不顾廉耻,连发数十道圣旨,将宫中宦监派于全国各地,专事收取矿税,是为矿监。……此番收取钱财,非为国帑,而是入了皇帝的私人钱袋子。可叹,贵为一国之君,专为图财,那些担任矿监税使的宦官自是一个的脑满肠肥,百姓无不怨声载道。”
“……汉地十八省,数百府县军州,凡有矿者,皆有阉宦镇之,破家灭门之数,不知凡几。……各位看官,此等矿监,可比上国稽核税吏否?”
“哗……”
台下观众发出一阵哄笑。
“于夫子,伱可说岔了!前明万历皇帝的矿监可比不了咱们齐国的税吏。那可是在国家法令制度保证下,合理征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前明的矿监算什么玩意,那不都是一样没卵蛋的太监吗?我齐国的税吏嘛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公务人员!”
“谁说不是呀!咱们齐国税吏上门稽查,哪个商社工矿敢不缴纳政府赋税?”
“……”
“着呀!”台上的艺人满面笑容,朝着台下的观众团团作揖后,重重的拍了一下堂木,“齐国,还真乃上国风范!当今之时,税吏四出,稽查天下,此等气势、此等威风,即使前明阉宦仗势行凶,肆虐八方,也自当不如矣!”
“哎,这于夫子说这么一出,我咋感觉我齐国的税吏堪比前明矿监呢!”
“是呀,是呀!听说不少地方商社东家为了应对全国税务稽查,直接停工停产,还将工人都给遣散了。这是闹的哪出呀?”
“没错,有商社传出话来,说是税务稽查,必须要先停产停工。这要是查出问题后,那不得立即关门歇业呀!”
“瞧你说的,搞得好像是税吏在扰乱工商正常从业似的……”
“还别说,好多商社的东家就是这么认为的,这政府要循前朝之例,准备要对商贾行打压之举了!”
“……”
“瞎几把扯嘛!”姚绍雄剥了几颗花生,扔到嘴里,哑然失笑,“咱们齐国以工商立国,如何会因噎废食,行打压商贾之事。”
“老姚,你没闻到什么味吗?”范志奇脸上却露出一丝凝重,眼睛死死盯着台上那名评话人,一边团团作揖,一边笑着插科打诨,调侃着近期全国税务稽查之事。
“啥味呀?”姚绍雄不以为意地说道:“搁着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呢!怎么着,你这是闻到隔壁畅春居的佳肴美味了?”
“有人要搞事情!”
“嗯?”姚绍雄闻言,心神一震,目光瞬间扫向茶馆各个角落,眼神也变得异常犀利。
“不是茶馆。”范志奇沉声说道:“有人借此次全国税务稽查,要兴风作浪,开始煽动谣言了。”
“老范,你的意思是……”姚绍雄立时会意。
“我在这儿盯着,你去叫几个兄弟过来,先把这个评话人和他后面的人一起给拿了。”范志奇嘴角露出几分狠厉,“好好的评话不说,非要牵扯到税务稽查的话题上,若说他没问题,鬼都不信!”
“嗯,你好生盯着,我去去就来。”姚绍雄闻言,丝毫不做任何耽搁,起身便朝外走去。
娘老子的,还真以为咱们民调处是吃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