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4年1月22日,奉元(今印度钦奈市,又名马德拉斯)。
贸易与帝国总是如影随形,甚至,在某个时期,这两个词就是一对相近的同义词。
“龙旗插到哪里,贸易就扩张到哪里”这样似是而非的扩张理论还没有完全成形,不过,从齐国各个贸易垄断商社和无数的冒险商人在海外建立贸易商站及定居点开始,倾销工业制成品、攥取财富就是帝国扩张的重要动因。
根据四年前的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在齐国从事贸易的人口大约占13.5%,加上工业人口(含矿业、建筑业等),工商人口比重超过45%,已远远超过农业部门人口比例。近二十多年,齐国消费社会的兴起离不开商业和贸易的繁荣,更加离不开长期以来制造业的发展和工业革命的爆发,繁荣的商业社会为消费社会创造了新的商品营销模式、销售技巧和新的消费场所,发达的制造业日益将齐国带入产品丰裕的物质社会。
而本土汹涌的城市化进程,不仅扩大了消费市场,而且促成了齐国中产阶级群体的不断壮大,他们良好的经济地位和较强的购买力成为消费社会兴起的中坚力量。
在这种情势下,齐国人日益向“现代人”转变,经济与社会的剧烈变革促使齐国人在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从“传统人”转向“现代人”。在相对公平的社会中,人们满怀雄心壮志,为迈入上层社会而努力奋斗;工厂主和商社掌柜们则积极进取,力求在事业上获得巨大成功,他们渴望在商业和工业领域采用新工艺和新技术,为推动社会进步而大显身手;普通民众愈发对观察、实验、科学探索等新事物感兴趣,常规和理性知识广为传播;人们尽情享受自己创造的物质福祉生活以及商业休闲带来的精神愉悦。
八十多年前,齐国于汉洲建国时,便不遗余力地发展工业,倡导科学技术,并随之展开了轰轰烈烈地工业革命。齐国的崛起就在于一直以来有着极为成功的制造业,保持了“齐国制造”的核心竞争力。纺织业(以棉纺织业为主,包括毛纺织业、毛皮加工业、丝织业、亚麻业、编织业等)、工具、器具制造业(刀具、家具、器皿、陶瓷、车辆、珠宝首饰、机器设备等行业)、初级产品加工业(木材加工业、酿酒业、食品加工业等)、采矿业、冶金业、建筑业、造船业和修理业,都持续保持着高速健康地发展速度,推动国内经济不断向前迈进。
在上述行业中,纺织业无疑处于一个相对重要的地位。尽管纺织品在整个出口份额中呈逐年下降的趋势,由1680年的68%,减少至目前的36%,但其仍占据国内出口份额的三成,为第一大出口行业。而印度市场,便是齐国纺织品最大的出口目的地,该地区拥有的亿万人口,为国内纺织业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订单,养活了近百万的上下游产业工人。
自第一次齐印战争结束后,齐国大量的棉纺织品蜂拥进入印度市场,极大地冲击了印度原有的棉纺织工业。要知道,大规模机械化的工业制品生产成本要远低于费时费力的人工制品,因而来自齐国国内低价的工业棉织品一进入印度,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击垮了印度本土的生产制造业。
原本庞大的印度棉织品出口规模很快萎缩,那些侥幸生存下来的印度纺织工厂大都为齐国商业资本控制。廉价的劳动力让齐国的生产成本极低,利润相当惊人,这其中不知牺牲了多少印度农民和工人的血泪,而齐国凭借着强大的海上力量,控制几乎所有的印度海岸和港口、航线,并与各个地方实力派相勾结,对棉织品维持着高额的出口税,还有意无意地推高棉花等原材料的收购价格,以此扼杀印度本土棉纺织业的发展和扩大。
齐国相当于用从印度人身上搜刮来的钱来支付在印度的一切进口支出,并持续不断地反哺国内棉纺织业的发展。
“印度就像一头体态丰满、身怀无尽宝藏的‘奶牛’,为帝国源源不断的输入财富,进而滋养和壮大我们的国力、富裕我们的国民。毫不讳言地说一句,印度,就是我大齐维持印度洋霸权,乃至全球霸权的最为坚实的地基。”帝国钦命印度专使、内阁海外事务部印度司右侍郎顾庆贤站在总督府的三层阳台上,看着城中熙攘热闹的街道,不无感慨地说道。
“所以,内阁政府便毫不客气地将我们几家贸易商社的特许垄断权取消,直接介入到具体的印度事务管理上面来?”孟加拉商社驻奉元大掌柜齐绍松苦笑一声,略带不满地说道:“那我们商社数十年的投入和建设,岂不是为你们内阁做了嫁衣裳?”
“怎么,你们商社想在孟加拉及印度东海岸地区将这垄断的生意永远地做下去?”顾庆贤讥诮地说道:“六十多年了,太祖皇帝许给你们商社三十年的特许垄断权早就过期了。若非陛下和内阁觉得伱们几家商社殖民开拓有功,就不会数度延迟特许。你们不看看,南洋商社、吕宋商社、安南商社,以及大陆上的江南商社、北方商社,独家贸易垄断权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已取消了,允许国内所有贸易商社自由往来。再者说了,你们几家商社的大股东,可都是皇室和内阁户部,还轮不到你们在这里叫屈哭告!”
“你……”齐绍松听罢,眉头一皱,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平日里颐指气使的性子就要发作,但看到对方一副凛然的官威,顿时意识到他的身份,不由悻悻的说道:“你们内阁这般匆匆介入印度内部管理事务当中,怕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一点吧。”
“不是有三年的过渡期嘛,如何会操之过急?”顾庆贤晒然一笑,“难道在内阁政府接收印度事务的过程中,你们几家会出现巨大的变故不成?”
不论是早期的印度商社,还是后面拆分出来的孟加拉商社,乃至最晚成立的缅甸商社,它们除了获得政府授予的独家贸易垄断权,从事专属海外贸易,这几家商社还不断地与地方政府建立某种程度上的外交联系、收集政治和军事情报、探索贸易路线、建立港口据点,在事实上就是代行国家之事。
而且,几家商社都拥有自己的文职管理人员、武装船队,以及规模不小的护卫部队,印度商社甚至还拥有货币铸造权、司法审判权以及军事宣战权,形成了商业、政治、军事、司法四合一的组织。它们已不再是单纯的贸易商社,也不完全是一个政府部门,更不完全是一个政权。
然而,就像齐国的社会关系已经开始转变一样,印度也需要进行必要的改变。随着新世纪的发展和印度洋地区的形式变化,齐国对印度殖民的性质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齐国已然制霸印度洋三十多年,不论是在皇室和政府层面,还是军方势力,乃至民间团体,无不以齐国强大的国力,展现出无比的自信和骄傲。从各种报刊媒体的评论述事中,人们可以从中读到,印度土着正在等待着齐国先进文明的指引明灯,等待着神明的指示和最高裁定者的拯救。
齐国在印度的殖民事务是随天意而来的,我们不仅能从这片广袤的大地上获得充足的利益,还要在这些长期淹没在黑暗、恶习和苦难的民众中传播光明,扩大“仁义”的宽厚力量,将他们的社会塑造成管制良好的社会,用活跃的工商业改善他们的生活,从而建立一种符合齐国“价值观”的统治秩序。
“让我们一起努力,逐步宣传并建立我们齐国的价值原则和处事观点,在他们的土地上扎根,构建我们的法律、制度和生活方式,这样,我们的道德观念和东方文明也将在这里确立”。
嗯,不装了,我们齐国要开始全面殖民印度了。在这种情势下,你们几家极度追求贸易利益的商社,必然无法适应新形势下的殖民行动,只能退出未来印度事务主导地位,专事你们赖以凭持的贸易事务。
印度未来必须齐国化,要完成这个远大的目标,最好的方法就是以齐国的治理方式、辅以代理人模式,再用汉语进行全面的社会教育——当然,这个全面仅仅是指代那些印度土着中的精英人士和依附齐国的代理人。
尽管,印度拥有令人头晕目眩的复杂种姓制度、纠缠不清的宗教矛盾,以及难解的土地所有权,但齐国人仍然坚信,流传了数千年的东方智慧和正在发展壮大的科学理性将无所不能,帝国的根系必将会扎进印度的更深处,从而夯实帝国的全球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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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