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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亚美尼亚商人亨里克·姆希塔看着那些被俘的马贼们在刺刀的威逼下,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抬着,丢弃在路边的山洼中,身上和脸上呈现出各种惨状,暗红的血迹染了一地,只觉得胃内一阵翻江倒海,立即蹲在地上剧烈地吐了起来。

几名持枪警戒商队护卫瞥了他一眼,均露出一丝嘲讽的表情。

这些波斯商人,遇到马贼时,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甚至还建议,向那些劫道的马贼主动敬献一些金银,以期获得保命的机会。

可问题是,这支商队是以我齐国波斯商社为主,押运的货物中不乏大量准备售于萨法维王室的珍贵瓷器、钟表、皮裘、香水、金粉、珍珠等商品,再加上数量更加庞大的蔗糖、香料、染料、棉织品(棉布)、钢材、铜料,货物价值达四五十万汉洲银元,这如何能便宜这些翦径的“小蟊贼”?

结果,今日清晨一战,我陆军官兵,哦,不对,我商社护卫队以“火攻马车”的战术,大破马贼,毙伤敌三百六十,俘四百余,剩下的则逃去无踪。而且,可喜的是,此战还缴获了两百多匹马,三十多头骆驼,算是弥补了一些战损。

不过,这些劫道的“蟊贼”还真是穷鄙,除了几个头目身上有些余财外,剩下的人,不论是死的还是活的,几乎就搜捡不出什么值钱的玩意,让打扫战场的“护卫”们好生失望。

“来,喝口水吧。”

此时,亨里克·姆希塔吐得只剩胃里的酸水了,刚刚站起身来,便看到一个水壶递到他面前。

“这一切确实让人看了会感到非常不适,但我们不得不感谢那些勇敢的齐国护卫人员,是他们拯救了我们所有人的生命。哦,当然,也包括我们极具珍贵的货物。不是吗?”英格兰商人麦克尔·亨利微笑着说道。

亨里克·姆希塔除了波斯语外,还会一点突厥语和汉语,但对英语却不怎么熟悉,不过,基于相同的宗教信仰(亚美尼亚人信奉基督教),他对面前这位欧洲人存有天然的亲近感。

“感谢天主,让我们免于劫掠和杀戮。帝国目前的形式太糟糕了,竟然会出现如此规模的部族武装截杀我们这些商人车队。也不知道,那些总督和驻军是如何管理地方治安的,这要是让伟大的沙阿获悉,一定会降罪于他们。”

麦克尔·亨利眨了眨眼,尽管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不过,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可能是在庆幸这场激烈的武装冲突后的幸免于难,或者是对齐国护卫的勇猛善战表达赞叹之情。

“哦,是的。齐国的护卫人员非常勇猛,战斗的方式和过程也充满了东方式的智慧。”麦克尔·亨利转头看着那些端着火枪的齐国护卫,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可是,我怎么觉得,那些护卫像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军队。……若是军人的话,那么他们去伊斯法罕做什么呢?”

作为欧洲人,准确的说,作为一名英格兰人,麦克尔·亨利对齐国的看法是非常复杂的,嫉妒和厌憎参半。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实力强横的印度洋霸主一直都不怎么亲近英格兰,甚至有时候会表现出一股浓浓的敌意。他们可以与联省共和国、法兰西、葡萄牙、瑞典、丹麦、普鲁士等国家保持非常友好的合作关系,甚至还能与昔日打成一团的西班牙重归旧好,但就是无法与他们英格兰保持亲密的关系。

齐国似乎对英格兰刻意地保持距离,始终以一种警惕和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们。1688年,尼德兰执政威廉三世入主伦敦后,英格兰人一度以为,可以凭借这位国王的“面子”,与齐国进一步加深彼此之间的合作往来,甚至还曾幻想过,可以完全取代尼德兰的地位,成为齐国在东方最为密切的合作伙伴。

然而,对于英格兰频频抛来的媚眼,齐国人直接予以无视,反而继续保持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合作,表现出十足的坚贞和忠诚。

这么多年来。对于英格兰商人资本试图开拓东方贸易,齐国人对此也是设置各种限制和障碍,甚至有时会动用武力加以阻挠,以确保将他们伸出的触角排除在他们势力范围之外,继而能维持他们的贸易垄断权。

日本、秦国、马来半岛、东印度群岛,乃至孟加拉和印度,到处都有齐国人的身影,英格兰商人备受打压和排挤,最后只能屈服于齐国的商人垄断资本,成为他们众多的贸易分销商之一,通过转口贸易,吃点他们剩下的残羹冷炙。

在波斯和奥斯曼,齐国虽然没有做到绝对垄断,但在整个贸易体系中,也出于相对的主导地位,占据着大部分市场份额。假以时日,随着波斯萨法维王朝的日益衰落,可以想象,齐国人一定会借机控制这处联接东西方贸易的重要节点,将整个波斯彻底变成他们的经济殖民地。

其实,齐国不仅在环印度洋地区大肆扩张,极力巩固和加强他们于该地区的海上霸权地位,而且在欧洲地区,他们也开始布局设点,以期发挥他们的影响力。

1688年爆发的奥格斯堡同盟战争(即大同盟战争),荷兰、西班牙、神罗、瑞典、勃兰登堡、萨克森、巴伐利亚,以及英格兰等一众国家为了阻止路易十四的继续扩张,相继联合在一起,对法国展开了围殴。

在战争期间,荷兰和英格兰曾极力邀请齐国参与到他们的反法大同盟中,共同对法国实施军事打击。

要知道,这个时候,法国不仅陆军实力堪为欧洲第一,其海军实力也超过了英国和荷兰两国的总和。在这种情势下,法国以一敌众,不仅丝毫未落下风,反而连挫反法同盟军。尤其在1690年6月,比奇角海战,英荷联合舰队被法国舰队击败,法国军队八万人虎视眈眈地等候越过海峡,侵入英格兰本土,以扶助詹姆斯二世复位。当时,英国本土只有极少数的部队,形势十分危急。

齐国虽然远离欧洲大陆,无法派出陆军参战,但他们拥有一直规模和战斗力丝毫不亚于法国海军的强大舰队,南非、摩洛哥、埃及,以及南美,都部署了为数不少的专业战舰。只要他们能抽调二三十艘进入大西洋或者地中海,就足以改变双方海上力量的平衡,并极大缓解反法同盟的军事压力。

然而,无论英荷两国如何劝说,齐国均不为所动,表示无意介入欧洲的局势当中,将保持严格的中立政策。

但转过头来,齐国又和路易十四眉来眼去,以不参与反法同盟为条件,与法国签订了一系列贸易合作协议,成为继荷兰之后,第二个全面进入法国市场的国家。

长达九年的战争,使得所有参战国都背上了沉重的经济负担,大家都厌倦了这种没有结果的流血游戏,遂于1697年同法国签订《里斯维克和约》,结束了这场没有任何赢家的战争。

没有赢家,只是相对于欧洲各个参战国而言,隔岸观火的齐国却利用战争期间的中立身份,贸易触角不断向欧洲各国延伸,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齐欧之间的直接贸易额较战前足足扩大了八倍,使其大发战争财,赚的盆满钵满。

据英格兰人估算,齐国与欧洲之间的贸易额很可能超过一千万英镑,成为欧洲各国最为重要的贸易伙伴。

若是奥格斯堡同盟战争让齐国的影响力在欧洲得以第一次彰显的话,那么接下来爆发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则使齐国的影响力(势力)在欧洲的扩大,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因为,在这场战争中,齐国人亲自下场了。

齐国人以美洲领土争端为借口,向西班牙悍然宣战,随即便向西班牙美洲属地大举进攻。

在很短的时间内,齐国于南美所立的属国--庆国就出兵席卷整个拉普拉塔,并夺占了东岸地区(即乌拉圭河与拉普拉塔河的东岸,今乌拉圭一带),兵锋直指巴拉圭。

在北美,齐国人非常轻松地歼灭了那支孱弱的西班牙太平洋分舰队,控制了整个下加利福尼亚地区,还顺势夺取了巴拿马地峡太平洋一侧的科伊瓦岛、珍珠群岛,以及巴拿马城,隐然有截断西班牙美洲领地的架势。

另外,齐国还联合摩洛哥阿拉维王朝发起了夺取加纳利群岛的战役,1703年9月,经过六个月的苦战,西班牙驻加纳利群岛总督被迫向齐国-摩洛哥联军投降,终结了他们于该地两百年的统治。

随后,未过多久,齐国以提供十万汉洲银元援助的代价,从摩洛哥人那里取得了特内里费岛、戈梅拉岛、拉帕尔玛岛、耶罗岛等四个岛屿的所有权,成功地在北大西洋谋取了一处位置极为关键的海上据点。

1704年,英格兰海军攻占了西班牙本土南面的直布罗陀,直接威胁西班牙本土。而齐国人不思专心对法西两国作战,却担心英格兰要控扼海峡,进而会影响他们的红海--地中海贸易,立即针锋相对,向摩洛哥租借了海峡南侧的休达,以为海军基地。

1707年7月,英格兰联合神罗围攻法国南部的土伦港,再次邀请齐国出兵协助,可齐国人却借口美洲战事胶着,无法腾出太多战力,拒绝参战,这使得英格兰人心中老大不快。

就凭西班牙虚弱的海上战力,根本无法构成对齐国海军的威胁,在美洲陆地上的战事,西班牙更是连战连败,几无还手之力。在这种情形下,如何会形成战事胶着状态?

说白了,齐国这般行为,就是不想消耗自己的实力,为欧洲人拼命。

到1712年8月,战争已进行到十一个年头(因为齐国的参战,战争进程较原时空少一年),双方都已筋疲力竭,无力再打下去。遂以法国和西班牙为一方,以英国、齐国、荷兰、普鲁士、萨伏依和葡萄牙为另一方,签订了《乌得勒支和约》,结束了这场战争。

1713年7月,西班牙又与齐国单独签订《马德里条约》,齐国获得了南美拉普拉塔和东岸地区,在北美,取得了下加利福尼亚,在巴拿马地峡,齐国则将巴拿马城归还给西班牙,但太平洋一侧的科伊瓦岛、珍珠群岛,以及地峡附近的阿苏埃罗半岛被割给齐国。

在整个战争期间,齐国除了对西班牙大打出手夺占其大片美洲领地外,从未对法国展开任何一次军事行动,而且,还在印度洋地区对弱势的法国东印度公司予以庇护,禁止英、荷两家的东印度公司对其赶尽杀绝,在法国人面前获得了极佳的好人缘。

战后,当欧洲各参战国进入百废待兴的重建时,齐国人除了在荷兰、英国、普鲁士、葡萄牙等国进一步扩大贸易市场外,还毫不意外地从法国人手里也获得大量商品订单,木材、粮食、油料、茶叶、钢铁、棉纺织品、皮具、机械等商品蜂拥进入法国市场,严重挤压了曾经是荷兰、热那亚以及威尼斯等国的市场空间。

两场规模巨大的战争,虽然挫败了路易十四的扩张欲望,结束了法国在西欧的霸权地位,但不可否认,包括英格兰、荷兰、神罗等在内的所有参战国均实力大损,财政濒于崩溃的边缘。

昔日欧洲最为富庶的荷兰,海上运输业和国际商业在战争中遭到巨大损失,从欧洲最大的债权国,沦为欧洲第三大债务国,其强大的海军也因军费不足而在战后不断裁剪衰落。国力明显衰退,逐渐在欧洲强国间的竞争中退下阵来,很快就不再被列入欧洲一流强权之列(1719年荷兰拒绝参加大国的和平会议)。

英国虽然通过此次战争,获利颇多,取得了西班牙美洲属地的三十年黑奴贸易垄断权,以及西班牙海港直布罗陀和米诺卡岛的占领,得以让英国的海军可以伸入美洲加勒比海与地中海,获取两地部分制海权与商贸权。另外,法国也放弃对英国在加拿大北部哈德逊湾殖民地的主权要求,割让加拿大东部的阿卡迪与纽芬兰岛给英国。

但相较于齐国获得的利益,英国人却不免生出几分嫉妒和恼怒。

齐国除了割取西班牙美洲领地大片土地外,还谋取了加纳利群岛和地中海南岸等几处关键的海上要冲,使得齐国海军可以籍此伸入到北大西洋和地中海。同时,齐国还取得西班牙美洲属地的贸易自由权,从而打破了西班牙延续了一百多年的贸易封锁禁令。

这场战争,法国海军固然近乎全灭,西班牙海军也遭到重创,荷兰海军亦被严重削弱,从而使得英国海军实力一跃而成为欧洲第一,但更为强大的齐国海军却趁机进入地中海和大西洋,成为影响整个地区局势的主要力量之一。

至此,英格兰人突然意识到,这个同样为岛国的齐国,隐然已成为他们潜在的最大威胁。虽然,他们还未生出“欧洲是欧洲人的欧洲”这般想法,但在潜意识中,一个强大的外来势力介入到欧洲的地缘政治当中,必然会对英格兰带来某种不可测的风险。

基于这种背景和舆论思潮,那些前往东方贸易的英格兰商人除了试图赚取丰厚的贸易利润外,无时无刻不在想打破齐国对印度洋地区的贸易垄断地位,以及期望齐国在某个地区陷入巨大的麻烦当中,动摇他们的贸易主导地位。

因而,当英格兰商人麦克尔·亨利看到一队疑似齐国正规陆军的商社护卫即将前往伊斯法罕,便不免生出别样的心思,思索着,是否可以籍此做些文章,让齐国人与波斯人之间产生嫌隙,进而激化他们的矛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