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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宵殿。

春暖花开。

裴文月坐在镜前,卿卿帮她仔细梳着头。

“公主,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您怎么自回来后还是整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卿卿试探性问道,“您若有事,可不能藏在心里呀,要和卿卿说哦。”

自从知道苏皖有心疾后,卿卿就担惊受怕。

裴文月经历的伤痛不比苏皖少,特别是从影的离世,更给了她不小的打击。

卿卿很害怕,怕裴文月哪天心里也装了不少事,就真和苏皖一样也……

呸呸呸!

不会的,有她在,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裴文月余光从镜中瞄到卿卿一脸担忧,她很想和卿卿说些什么。

可话到嘴边,忽然没由来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而化作一声叹息。

“没有、我没有不高兴。”

卿卿见她避而不谈,自己也着实捉摸不透裴文月的心思。

于是,她只好偷偷跑去找苏皖。

如今,裴懐登基为帝,苏皖依旧还是皇后。

只不过没有了从前荒唐的什么‘两宫皇后’,现在的苏皖,是宫中唯一最尊贵的女人。

而苏皖也允许身边伺候的人尊她一声‘娘娘’了。

见卿卿来,苏皖露出微笑,“可是文月差你来有话与本宫说?”

卿卿摇了摇头,抿了抿唇,终是把裴文月整日愁眉不展的事情和苏皖说了一通。

苏皖微微惊讶,随即细细沉思一番,随即出现笑意。

“许是闷坏了,这样吧,本宫做主,就由你带文月出宫一趟。听说金潋湖最近热闹得很,不少人又开始在那儿游船赏景的,上回去时文月就高兴得不行,你就带她去散散心吧。只要出去走走,本宫相信她整个人都会精神些的,自然也就不会愁眉不展了。”

听到苏皖的话,卿卿便已联想到裴文月喜笑颜开的样子,顿时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便开始对苏皖千恩万谢起来。

“多谢皇后娘娘!”

苏皖笑了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渐渐起了深意。

*

宫外,金潋湖。

卿卿拉着裴文月租用了一条漂亮的花船。

裴文月被她拉着上了船,疑惑地问道:

“苏姐姐怎不一道出宫?上回我与她,在这里游船赏景,好不畅快。”

卿卿说:“奴婢有问过皇后娘娘,但是娘娘说她近些时候,那治心疾的药几乎要吃完了。陛下不允许她出来呢,怕她在宫外有个什么不舒服的。”

裴文月听完后,也赞同地点点头。

“这倒不是开玩笑的,确实不要出来的好。就是有些可惜了,卿卿你瞧,这金潋湖多繁华热闹啊。”

看着眼前天蓝水清的,裴文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展开双臂,笑着闭上双眸。

“卿卿,原来这就是自由的味道……真好啊,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也可以这样大大方方,想出宫游玩,就出宫游玩。”

站在她背后的卿卿,见到裴文月的样子,忍不住喜极而泣,嘴上挂着笑意,眼角却泛出了点点泪花。

“是啊,太好了。”

裴文月忽而想起什么,冷不丁睁开双眼。

“若从影嬷嬷还在……”

眼见又要春伤秋悲起来,卿卿连忙凑近拉住她,急急道:

“公主,咱们靠岸吧。”

她计上心头,用手指着金潋湖上那道唯一的桥。

“我们去买个许愿结,挂在桥上给从影嬷嬷,不是都说金潋湖的许愿结最灵验,和广灵寺的祈福树不相上下。我们买一个,从影嬷嬷一定能收到心意的。”

裴文月一瞬间眼眶红了,随即笑着点头:

“好,那就去买一个,我要给从影嬷嬷许一个最好的愿望。”

*

当捏着许愿结一步步踏上桥时,四周依旧是人来人往,可对裴文月而言,众人不过都是匆匆过客,然却已物是人非。

她出神着,没有发现卿卿不知不觉竟失了踪影。

裴文月只一个人顾着寻个好位置,把手中许愿结庄重系下,随即学着周围许愿的男男女女,她也慢慢闭上双眼。

【信女愿余生虔诚,只求上苍垂怜,许从影往生极乐,来世不复悲苦,喜乐无忧。】

愿结种下,但她却仍旧迟迟不睁开双眼。

细看去,她的睫毛在颤抖。

闭眼时,眼前漆黑一片,回忆便汹涌成海,澎湃到几乎要淹没了她压抑许久的心。

上回来金潋湖桥上时,她不是这般孑然一人的。

还有一个人陪着她……

若要许下夙愿,便要买许愿结,若要求姻亲、寻缘分,就要买元宝结。

往事顿时历历在目,是那人红着脸掏出一个饱满的,只要三文钱就能买到的元宝结,拉着她的手,与她一起系在桥柱上,笑着低语。

【愿你我,岁岁如意,吉祥安康。】

可那人却不知道,她许下的却是:

希望自己能一辈子都和身边此人……

长相厮守,不负此生。

裴文月闭眼,有风在耳边轻轻吹拂,她独自站在桥上,脸上早已满是泪。

若时光能倒流该有多好,就回到那一次,她与他站在金潋湖上双双许愿的那一刻,便能心满意足了。

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这次,你许的愿望里,还有我吗?”

一瞬间,裴文月猛地睁开双眸,浑身瞬间僵住,不敢置信。

她反而连回头一探究竟都做不到了。

直到那人再次出声: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了拼终难拼。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裴文月如五雷轰顶。

这……这是当日那封诀别书里,她亲笔写下的恨离之诗。

每个字,都丝毫不差,全部复述了出来。

裴文月的泪流得更凶了。

那人站在她背后,咫尺之间,问她:

“是你自己说的,待重结,来生愿。如今你重新系上结愿,若我们前生未有缘,那……今世有了吗?”

只这一句,裴文月嗅到那话语间的小心翼翼,终于转身毫不犹豫扑了过去。

没有落空,反而结结实实投到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裴文月这次紧紧环住他的腰身,趴在他的胸口,委屈地低低啜泣起来。

“重朗,对不起……”

若可以,她怎会写什么狗屁诀别书给他?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不是她的真心话,她哪里舍得远嫁他国,摒弃与他的誓言?

一声‘重朗’,裴文月瞬间感受到脸上滴落什么。

她慢慢抬头,是苏重朗一脸倦意,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笑意,眼中柔情似水盛满她的脸庞,却学她垂下一行泪。

裴文月不敢置信苏重朗居然哭了,一瞬间反而怔住。

苏重朗笑中带泪,眼眸弯弯。

“你来迟了,不许再有下次,知道吗?”

说罢,他再也克制不住,紧紧搂住裴文月,头垂下,靠在裴文月肩上。

在裴文月看不见的时候,只见苏重朗脸上满是隐忍后释放出来的思念之苦,浓浓的挣扎后好似拨云见日般的畅快。

喜极而泣的滋味,原是如此。

此生新奇,叫他也狠狠尝了一回滋味儿。

裴文月哭皱了一张小脸,点头答应。

“上回本就许了愿的,要与君长相守、共余生。”

“那这回呢?”

“这回,只不过是应誓罢了。”

“好。”

此时,桥柱千千万万红艳艳的结愿中,一枚许愿结与元宝结不知怎的,显得竟格外与众不同,垂下的飘带被风双双带起,在金潋湖的倒映下尤为夺目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