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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长青本意,并非是要取卢蕴性命。

只是于公于私,他都不会允许她出现在自己身边。

此等结局,并非他所愿。

如今人都死了,他能做的,就只能略作补偿,满足她的遗愿。

“你安排几个机灵的,把卢蕴和卢亦的关系散布出去,另外,把卢亦当初在梅园的旧事重新翻出来。”

卢蕴选择这样决绝的方式,就没想过还要身后名。

不过,他还可以稍稍修补。

沉吟片刻后,燕长青又说:“卢亦既然撞到脑子,就说他被休之后患上癔症,才会强迫卢蕴干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东林一一应下。

说到底,这两个人相比,卢亦哪怕犯下大错,仍有他母亲偏心,仍过着锦衣玉食公子哥儿的好日子。

而卢蕴的人生,从被迫守望门寡再到成为谢殊的一颗棋子,就是一出悲剧。

世家大族之间传出堂姑侄的丑闻,还有比这更劲爆的吗?

更何况,其中还牵涉了一条人命。

引爆京城。

一整天,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在谈论这件事。

反而是在昨儿春日宴上出席过的主母们,缄口不言。

她们的确看不惯卢蕴上赶着的作派,但也看见了卢蕴所展示出来的才情,她的追求。

这样一位女子,不该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告别世界。

或多或少的,都有些遗憾。

口下留德,就成了她们没有说出口的默契。

事情闹得这样大,秦瑶光自然也都听说了。

市井的传言,以及一封直到午后白露才带来的书信。

她知道此事和燕长青有关,不料背后竟是如此曲折,种种意外,摧毁了一位风华正茂的女子。

缓缓放下手中画笔,她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满园春色出神。

对于卢蕴,她当然谈不上有什么好感。

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人就像划过京城天空的一颗流星,出现和陨灭都同样突兀。

卢蕴身上所发生的事,不得不让她联想到曾经被毁灭的自己。

古代女子的命运,总是这么身不由己。

无论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还是成为棋子的世家女。

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就更不用提,如同无根浮萍,随波逐流。

一声叹息。

“母亲!”

孩童脆生生的声音,将秦瑶光从哀伤的思绪中拉出来。

燕锦阳在窗户旁露出半个脑袋,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盈满看见她的喜悦。

他的小手扒住窗棂边缘,小短腿不停蹦跶,口中不停叫着:“母亲,母亲!”

语调欢快,每一声“母亲”里都显露着他的开心。

仿佛除了这个词,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只能一声声无意识的重复。

秦瑶光笑着,一声声的应着他,也没有嫌他重复得太多次。

陪他玩着这个乐此不疲的游戏。

寒露抿唇笑道:“五少爷快进来吧,主子准备了好些新鲜吃食哩!”

燕锦阳一听,双眼发亮。

他进了屋,迈进书房的门,看见案几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各色吃食,兴奋得哇哇大叫。

不过,他没有立刻冲过去。

反而规规矩矩给秦瑶光请安见礼,询问着:“母亲,哥哥姐姐们有吗?”

“我们阳哥儿是个有心的。”

秦瑶光笑了起来,指着桌面上说:“都是万民楼万掌柜给送来的,我吃不了这么多,就让你来尝尝,挑些你们喜欢的给带回去。”

万裕柴也不知道打哪里知道,她在书坊时对市井小吃赞不绝口一事。

午休刚过,他就张罗了这么多送来,一看就都是精心准备的,又用保温性能良好的食盒装好让人送来,道道都冒着热气。

实在太多了。

比书坊程掌柜临时张罗来的,还要多三倍有余。

她是真吃不完。

小燕锦阳是个吃货,让他来品尝挑选,就再合适不过。

面对这么愉快的任务,小团子当然是美滋滋地应下。

寒露替他摆好碗筷,就乖乖坐好,认真地品尝美食,小脸严肃得紧。

淳宁小姨说“食不言寝不语”,但他可以在心里说呀!

嗯这个味道清淡,适合二哥的口味。

三哥肯定喜欢吃这个!炸得又香又糯,外皮金黄金黄的很脆。

四姐姐呢?

他好像还真不知道四姐姐喜欢吃什么,但四姐姐什么都吃,不如多带几道回去。

秦瑶光坐在他对面,看着吃成小仓鼠的燕锦阳腮帮子鼓鼓的,认真仔细地品尝着食物的味道,整个人可爱得不行。

要是放在现代,他可以直接开个吃播,是看他吃饭自己就能胃口很好的那种。

比如此刻,她的心情就比一个人吃东西更好。

在整座京城因为卢府丑闻而震惊时,有人因为自己的喜好张罗了一大桌各色美食、有人陪着自己品尝。

任由狂风骤雨,她却能拥有一片宁静安稳的港湾。

看着燕锦阳,秦瑶光有些走神,想到了那个被谢皇后知道身世真相后,就被赶出宫的四皇子。

据燕长青信中所言,他之所以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卢府,是为了卢家珍藏的字体孤本,想拿着去送给谢皇后,讨她欢心。

也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拿到。

可他不明白,他身上流着汝阳王的血,无论他做什么,都不可能回到最初。

唉,稚子何辜。

他根本不知道,迎接他的,将是如何残酷的命运。

正如秦瑶光所担心的那样,谢皇后看着小心翼翼讨好她的四皇子,对他呈上来的孤本看也不看一眼,随手放到一旁。

四皇子忐忑不安,大气不敢出一口。

在卢家发生的事已传遍京城,他知道自己错了。

虽然,他其实并不知道错在哪里。

殿内很安静,安静到压抑。

四皇子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站得仿佛双腿都失去了知觉,才听见母后说:“行了,你下去吧。”

“母……”

他及时咽下原本习以为常亲昵的“母亲”两个字,疑惑地问:“母后?”

让他就这样走了,还不如像以往他犯错时被母亲狠狠教训一顿。

爱之深、责之切。

而不是像如今一般,对他不闻不问。

他偷偷瞥了母后一眼,没有获得任何有效信息,只好告退。

刚走到殿门口,就看见父皇带着人走来,看见他时脚步也没有停留半分。

直到宫女太监对他见礼,才对他招招手:“来,你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