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这么一问,燕锦阳立刻泪崩。
他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是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掉落下来。
又知道不该在吃饭的时候哭,都不敢去擦眼泪,拿起筷子一边扒拉着饭粒一边哭,小模样简直可怜透了。
秦瑶光瞧着好笑,伸手取过他手里的筷子,又让寒露把他给抱到自己身旁。
“待会儿再吃,先别哭了,啊?”
她接过谷雨递过来的丝帕,替小哭包擦着眼泪问:“我们小五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母亲找他去。”
燕锦阳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打了个哭嗝,哽咽着问:“母亲,父亲他怎么没来用饭?”
他是年纪小,可他什么都知道!
他听见有人在背后悄悄议论了,但哥哥姐姐都不告诉他,还不让他来问母亲,他只好自己跑来。
他还知道,父亲每天晚上都会来母亲院子里吃饭,可今天就没有出现。
这才绷不住泪。
“你父亲有别的事要忙。”
秦瑶光一听就明白了,这孩子恐怕是听见了自己要跟燕长青和离的事,心里担心着,又守礼不敢问。
可把孩子给憋坏了。
“你忘了,他是大将军呢,哪里能成日都在府里?他的事情可多了。”
她这么一解释,燕锦阳将信将疑地抬起泪眼:“真的?”
“母亲骗过你吗?”
“没有!”
“那不就得了。”
秦瑶光揉了揉他的发顶:“别听其他人胡说八道,有事直接来问母亲,知道不?”
“那……”
燕锦阳迟疑片刻后又问:“孩儿们能一直都有父亲母亲吗?”
只有失去过父母的孤儿,才会对这件事如此敏感。
好不容易才过上父母双全的日子,哪怕不是亲生父母,也舍不得再次失去。
失去哪一个都不行。
秦瑶光之前还有想问他如“父母离婚你跟谁”这种问题,现在则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能。”
她看着燕锦阳被泪水洗过的清澈双眸,认真保证:“一定能。”
燕锦阳这才破涕为笑:“母亲,您答应我了!”
秦瑶光点点头:“不过你要答应母亲,这件事要保密,无论谁问你都不能说。”
虽说孩子的话没人相信,但她仍然要防患于未然。
“那哥哥姐姐们呢?”他问。
秦瑶光想了想:“他们可以说。”
虽然都不是亲生,可都是她费心教导爱护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舍不得让大家担心。
既然燕锦阳来问了,就让他来告诉四个大孩子也好。
“母亲我知道了,我们会保密的。”
燕锦阳奶声奶气的做着承诺,又怯怯地看着她:“母亲你知道吗,骗人会变成小狗的哦!”
他真太害怕了。
内心的不安,让他再次确认。
秦瑶光失笑,“嗯”了两声:“母亲知道,不骗你们的。”
一顿饭吃完,秦瑶光让春分领着燕锦阳在院子里玩耍消食,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丰儿叫来问话。
问清燕锦阳在哪里听见有人议论、何人议论。
按规矩,下人不得妄议主人家事,这一条,各家各户皆有的规矩。
更何况是被她整治过一通的长公主府。
妄议了,必然是别有目的。
没想到其他目的没达到,府里那些被埋下的钉子先坐不住了。
既然如此,正好趁机再清理一波。
邓嬷嬷主动请缨,秦瑶光笑道:“留两个发配去洗衣房,我们的消息总归需要人传递的。”
暗桩一旦明了,她就能反向利用。
诸如驸马跟长公主吵架了、驸马已经半个月没有踏进华沐堂了、长公主脾气越来越坏等消息,由自己府里的人说出口,总不如他们说来可信。
邓嬷嬷也笑了:“主子好心思。”
把事情交给邓嬷嬷,秦瑶光就轻松下来,去了一趟逐风院。
有燕锦阳带话,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几个聪明的孩子都明白过来,也都默契的没问。
只是瞧着,燕时晏有些不大精神。
离开的时候,秦瑶光便说:“晏哥儿,随我走一程。”
燕时晏有些诧异地抬眼,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一直沉默着,还是引起了母亲的注意。
天色已黑,谷雨在前面打着灯笼,燕时晏跟在秦瑶光身后半步,缓缓行来。
气候已不如之前那般严寒,连夜风都变得温柔许多,轻轻将两人的衣摆裙角吹拂而起,又轻轻放低。
“时晏。”
秦瑶光的声音很轻,燕时晏应下后问:“母亲可是有话要问孩儿?”
虽然心头清楚,但她此时仍诧异于他的敏锐。
“我们时晏年纪虽然小,但母亲知道,你很懂事,想的事情并不比成人少。”
她顿住脚步,认真地看着燕时晏的眼睛:“你是母亲信任的人,所以,你如果心里有疑问,可以直接问,不用憋在心头。”
每个孩子不一样,秦瑶光对待燕时晏的方式,就跟对燕锦阳不同。
这世上,哪有完全相同的人呢?
跟孩子们相处久了,她无师自通了一套属于她自己的教育方式。
不能说因材施教,她是根据每个孩子自己的性格特点,来进行相应的引导。
燕时晏性格内敛敏感,很多事情,私底下谈话的效果最好。
而且,越坦诚越好。
不用把他当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而是一个完全可以沟通交流的正常人。
“母亲。”
燕时晏轻轻叫了她一声,说道:“如果母亲要同父亲和离,我想跟着母亲,和您姓。”
秦瑶光先是一怔,随即心里泛起一股暖流。
好孩子,不枉她疼了这一场。
竟然用这种方式,特意向自己表明立场。
“好。”
她一口答应下来:“如果真有那一日,母亲定然会满足你的心愿。”
夜色中,燕时晏眼底浮起点点星芒,那是喜悦的光。
“其实……”
他犹豫了片刻,又道:“其实儿子觉得,父亲还不错,至少他武功高强能保护您。如果母亲喜欢,不用顾虑旁人,只想着您自己就好。”
燕时晏的语气勉强极了。
只要母亲高兴,他就勉为其难认可了郡王做父亲。
秦瑶光想笑,但她不能。
孩子正经跟她谈人生大事,她必须用同样正式的态度,不能让燕时晏觉得他的意见不重要,被她当做了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