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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神之说,古来有之。

有人信、有人不信。

因为科学文明程度不够,对许多自然现象不理解,古代信鬼神的人更多。

遇到自身无法改变的困境时,就会寄托于鬼神。

皇帝信不信秦瑶光不知道,至少他很感兴趣,这就够了。

花旦很快被带了上去,所过之处,窃窃私语此起彼伏,如浪潮一般跟随着她。

每一声,都仿佛打在崔永唯脸上,火辣辣的痛。

他正襟危坐,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在皇帝传唤之前,他将一直这么坐下去。

小楼内,灯火通明。

花旦被带到众人跟前,那诡异的感觉消失无踪,看起来柔弱无依,惹人生怜。

她脸上还化着狐妖艳丽的妆容,眉眼斜飞,媚眼如丝。

和她一起被带来的,是会馆管事。

皇帝看着她,饶有兴致地开口询问:“朕来问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有何冤屈?”

花旦身形巨震,凄声喊道:“今儿是老天开眼,竟然有真龙天子替小女子做主。”

她声音底子很好,只是神情怪异,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管事慌忙跪地分辩:“皇上,她平时不这样。”

皇帝摆摆手:“无碍,且让她说。”

一句“真龙天子”让他舒舒服服,心道这个女鬼很识相。

元旦半跪在地上,纤手交叠置于额前,声音里仍然带着戏腔,半唱半说。

她的跪姿很不标准,别有一份风流袅娜之态。

看在她被女鬼附身的份上,皇帝没跟她计较,旁人就更不会同她计较。

花旦的声音悦耳清脆,富有韵律,很容易就吸引人听进去。

皇帝问话,小楼里又格外安静,她的声音在整座楼里都很清晰,声声入耳。

如果可以,崔永唯恨不得原地消失。

秦瑶光静静地坐在皇帝身后,心道:崔永唯你别急,社会性死亡只是刚刚开始。

要不然,怎么对得起你苦心孤诣做下的那些孽?

崔永唯的身世,早就在戏台上,由花旦独白式的唱腔里被揭露无疑。

此时花旦所述,是她的姓名来历,如何结识了当时的宁国公世子,如何被他所欺骗,误以为他并未娶妻,交付了身子。

最后,又是如何死在火里,看着孩子被世子派人救走,却连她的尸骨都不管不顾。

听得众人暗自唏嘘,没想到当年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背后,却藏着一个负心汉。

她化作冤魂跟在孩子身旁,看着他长大。

看着他读书习字,娶妻生子,她的心愿好像都完成了。

但是!

她抬起头来,神情痛苦挣扎,整个人如同失了水的鱼,扭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

吓得皇帝起身,往后退了好几步。

侍卫上前,警惕的盯着她。

这层楼都是女眷。

如果说之前还有许多人不信,只是秉着看热闹的心态的话,见到花旦眼下的模样,十有八九都信了。

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出来的姿势。

她的四肢仿佛没有骨头似的扭曲,好似蛇一般在地上爬行,眼里射出冰冷的光。

淳宁惊叫一声,跳到秦瑶光身旁。

四皇子往后躲去,江夫人将他搂在怀里。

皇帝也被吓着了,嘴唇有些发白。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刚刚还亲口说了要给女鬼做主,自然不能丢了面子。

在侍卫的保护中,他强撑着没有挪动脚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地上的花旦。

“那是什么?给朕拿来。”

皇帝看见从她身上掉下来一本染血的账册。

侍卫上前,欲要捡起账本。

那花旦却忽然发难,双手撑在地面护住账册。上半身却忽然立起,张开樱桃小口,狠狠地咬在侍卫的虎口上。

艳丽的五官中透出凄厉之色,喉间发出不似人的音色。

把各位夫人吓得惊叫连连,越发相信她被女鬼附身。

不过,她虽然咬得狠,对有武功在身的侍卫来说,算不得什么。

只咬破点皮。

皇帝要让他取账册,他自然不敢违令。

只是,他却不想跟一个被女鬼上身的女流之辈缠斗。

正犹豫间,就看见花旦浑身抽搐着昏迷过去,身体僵直。

那本账册没人护住,露在外面。

侍卫俯身捡起,呈给皇帝。

不是冤魂上身吗?

怎么女鬼告状,还附带了一本账册?

只是众人都被吓怕了,心头怀疑,却无人敢说出来。

这本账册来得奇怪,侍卫不敢交给皇帝,就用手捧着,由跟着皇帝的太监翻动,供皇帝观看。

皇帝再怎么不管事,从小也是被先帝教导长大的孩子。

看账册不是问题。

这本账册,由两本构成。

厚的那一本,是青柏带回来的水灾赈粮发放领取账册。

薄的一本,是受灾县城的人丁统计。

两本一对照,就能直接了当的看出问题:人都死了大半,谁来签字画押领的粮食?

鬼吗?

不止于此。

账册里还夹杂着一封信,是崔永唯的字迹和落款。

三年前的水灾冒赈案,发落了一大批官员。

没想到,又以这样的形式,重新回到朝堂的视野,还直接到了皇帝跟前。

尽皆知晓,此案由崔永唯主理。

可眼下看来,竟然是贼喊抓贼?

皇帝越看越怒,暴喝一声:“把崔永唯给朕带上来!”

他脾气很好,凡事都不计较,极少动怒。

几乎没有人看见他动怒。

见他生气,众人被女鬼吓到的恐惧都不翼而飞。

“皇上息怒。”

这个时候,只有秦瑶光敢上前相劝,扶着他坐回位置上。

太监忙呈上一杯温度适中的茶水,皇帝接过去抿了几口,才压下心头怒气。

皇帝这声暴喝,从三楼传到下面时,崔永唯被吓得心神俱震。

他都已经麻木了。

事情已经很糟糕了,还能再怎么糟糕?

“崔大人,请。”

他跟着侍卫走上楼梯,身后投来的目光里,各有计较。

虽然不知道楼上发生何事,但能令皇上动怒的,一定是大事。

难道,薛家倾覆之后,崔家就要步其后尘?

这才多久,前后加起来,才短短一个多月,两位九卿重臣。

越想,越令人胆寒。

三楼都是女眷。

要审问崔永唯,就都避到了屏风后站着。

皇帝坐在一张黄花梨木交椅上,身旁太监侍卫环绕,气势逼人。

崔永唯一见,膝盖就先软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