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归怀疑,当真正听见外祖母死亡别有内情时,秦瑶光心里仍是惊诧。
无他,事实太残酷。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怕皇太后受不了。
崔老夫人突然离世,对她老人家就是一个巨大打击。
再知道她是被害……
秦瑶光不知道,皇太后能不能经得住。
或者,在一切尚未水落石出前,暂且保密。
到了那时,将崔永唯拔出萝卜带出泥,崔老夫人的死,在其中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在原书剧情中,薛家正是燕长青回京后被清算,却不是现在。
而是在春节之后才被抄家,薛青空亡于二月,地点仍是大理寺牢狱。
秦瑶光确信,是她穿书后才引发的一系列剧情动荡。
事件未变,时间线发生改变。
而崔家则一直存在,崔老夫人一直活到了原书完结,仍然健在。
崔家因为勾结汝阳王,事发后,念在皇太后的情分上,主谋被斩、爵位被废,全族被赶回崔家老宅苟且偷生。
她要对付崔家,必须证据确凿。
秦瑶光肃然道:“此事就拜托郡王,一旦查实,本宫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其中所涉及的性命,又岂止月鹭一人。
“为夫人效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燕长青应得干脆利落。
秦瑶光动容,轻声道:“郡王,无须赴汤蹈火,你的安危要紧。”
燕长青微微一怔,容颜随即舒展开来。
“夫人放心,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小小崔家不足为惧。”
延绵了几百年的崔家,在他口中成了“小小崔家”。
若是换了旁人来说这番话,未免显得过于狂妄。
但他是燕长青。
他所经历过的一切,以及他的实力,成了这句话的最好注脚。
回到院中后,燕长青略作了一番布置,两名心腹先后离开长公主府,去别处送信。
华灯初上,夜正阑珊。
唯有秦楼楚馆烟花柳巷,仍轻歌曼舞,丝竹不断。
布置得豪奢的顶级销金窟中,大司空江策举杯相邀,笑声狂放:“崔大人,最难消受美人恩,万万不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两名美娇娘依偎在崔永唯身旁,纤纤素手执着酒壶,另一人拈了一颗圆润的冬枣,要喂到他嘴里。
崔永唯脊背僵硬着往后躲,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冬枣。
他一向低调,如果不是江策相请,他是断断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干大事的人,岂能耽于女色!
几十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图的,难道就是几个玉臂万人枕的妓女吗?
假如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他都买得起。
崔永唯掩住心头不屑:“江大人,下官竟然不知大人是风月场上老手,只是今日相邀有何要事?”
江策哈哈一笑,亲手替他斟了一杯酒,避而不答反问道:“问清贤弟这是头一回来?”
“这里的意趣,你就多来几次就知道了。”
别人给他倒酒崔永唯可以不喝,但对方是大司空,崔永唯不能不给他面子。
春节期间,京城里宴饮不断。
江策的邀请,虽然来得急了些,但并不算突兀。
何况,有大司空的名头在,文武百官中他无论请谁,对方都不会拒绝。
来赴宴前,崔永唯还以为他只是陪客,没想到江策只请了他一人。
这就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虽同朝为官,但他和江策之间连上下级关系都不是,并无深交。
大司空管理图籍、奏章,监察文武百官,下辖御史台。
太府寺属于九卿之一,大司徒谢殊才是崔永唯的顶头上司。
但崔、谢两家都是百年望族,自谢殊做了大司徒之后,崔家就一直被谢家稳稳地压了一头。
众人皆知,崔家与谢家不睦。
其中关系说来复杂,总之,崔永唯和江策仅限于点头之交。
而江策是一个特别会权衡利弊之人,众所周知,他早就倒向了谢殊。
监察百官的御史台,只要遇到谢家的事,就变成了聋子哑巴,让百官愤慨。
收到江策请柬时,崔永唯还以为,他是代替谢殊来敲打自己。
然而直到此刻,江策半个字不提,让他揣了一肚皮糊涂官司,又不知从何问起。
不知不觉间,就多喝了几杯酒。
酒液入喉,甘醇清冽。
不愧是京城着名的温柔乡,就连酒水都是琼浆玉液,比他府上备着的,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为了营造清官的名声,崔永唯一向很克制私欲。
江策看了他一眼,击掌为号。
晶莹剔透的琉璃珠帘后,一道倩影袅袅婷婷,举手投足间皆是醉人的妩媚风情。
雾里看花最美,美人亦如此。
尤其是这位美人还能抚得一手好琴,有一把清亮柔婉的好嗓音之时。
借着酒意,崔永唯目不转睛地看着珠帘后的美人。
要不是旁边还坐着江策这尊大佛,他已经掀了珠帘,要一睹美人真面目。
昏昏然之间,他心里升起一种感觉:对酒当歌,这才是人生极乐。
他没发现,江策看向他的目光里,藏着丝丝轻蔑。
装什么清高?
不过是色令智昏,世间一庸人罢了。
一曲唱罢,美人掀开珠帘,走进来蹲身见礼:“秋雪见过司空大人、寺卿大人。”
她面如春花眸如秋水,行走间如弱柳扶风,端的是惹人怜惜。
崔永唯直勾勾地看着她,只觉魂都要被走了。
江策轻笑一声,替两人引见:“问清,这位是琴棋双绝的秋雪姑娘。今日知你要来,才特意前来相见。”
“为兄这是托了你的福气啊!”
短短时间内,他就和崔永唯称兄道弟起来。
不过,在酒色的催化下,崔永唯未察觉有任何不妥,心头那点警惕早就褪得一干二净。
江策的话,隐隐把他往高处抬,他却没有丝毫怀疑,摸着颌下短须谦虚起来。
“哪里哪里,下官那点名声,怎及得上司空大人。”
言语谦虚,骨子里却颇为自傲。
想当年他金榜题名时,前来提亲的媒人都踏破了门槛。
秋雪端起一杯酒,一双妙目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含情脉脉道:“久闻崔大人琴艺过人,奴家早就想讨教一二,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崔永唯抚上她的玉掌,俯身望着她问:“不知姑娘有哪里不懂?”
江策眼底的轻蔑,如今是藏也藏不住。
而崔永唯,早已没了观察他的心思。